正吃着,船转过一道河湾,芦苇丛里突然飞出一群白鹅,排着队追在船后,伸长脖子嘎嘎叫。
“这是在讨食呢。”大爷说
程英立刻把剩下的小半块青团掰碎了丢进水里,白鹅们立刻成群结队扑过去抢,溅起的水花打在船帮上,沾了他一裤脚的湿痕。
当晚回到民宿,手机刚连上WiFi,康喜月的消息就跳了出来。
程英擦干头发点开,对方说自己烧已经彻底退了,白天检测员来家里检查过,说暂时不建议先住回去。好在春婶给了他一大笔赔偿费,他找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先住着。还说春婶家的小卖部要闭店了,他设计的logo暂时用不上了。
后面还附了张春婶家被烧后的照片,焦黑的窗框歪歪扭扭,程英盯着看了会儿,才发现照片角落有个穿花棉袄的小男孩正踮脚往屋里瞅,光着的屁股蛋上隐约透着几条红痕。
「是春婶拿鸡毛掸子抽的,哭声整条听得见。」
程英看了觉得好笑。
第三天他去爬了山。
爬到半山腰时,见一座石亭里坐着几个老人,其余的都在下棋,只有一个支着画架在写生。
程英找了块被太阳晒暖的石头坐下,欣赏了一会儿山川美景,目光又转回到老人的画板上的山水。
不知看了多久,脑子里突然冒出来康喜月画画的样子。
他画画时总是很安静的,脊背却挺得笔直。
“小伙子,要不要来试试?”老人突然转头看他,“见你看半天了。”
程英连忙摆手:“我不会,纯属瞎看。”
老人却从画架旁的竹篮里摸出支备用画笔,递过来:“试试怕什么?画画又不是考试,随便涂两笔,画片叶子、画只鸟都行。”
程英接过笔,指尖触到冰凉的笔杆,突然有点发怯。
他对着空白画纸顿了顿,最终还是在角落歪歪扭扭画了个简笔小人,脑袋大身子小,像颗刚冒头的豆芽。
“小伙子你这画功,可以啊。”老人眯眼瞅着,嘴角憋不住笑意。
程英脸有点热,赶紧把笔搁回去,心里默默想,他以后再也不嘲笑程语画得差了。
第四天不到六点,他就被窗外的动静闹醒了。
是三轮车碾过石板路的轱辘声,混着中气十足的吆喝。
“新鲜的河虾哟!”
他披了件厚外套出门,早市已经铺开了半条街。
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大概是刚洒过水,空气里飘着河鲜的腥味和糕点的甜味,混在一块儿,是这座水城特有的烟火气。
他挑了家排队人多的馆子,点了份招牌糖醋鱼。
鱼端上来时还冒着热气,他夹起一块送进嘴里。外皮酥脆,鱼肉鲜嫩,糖醋汁酸甜得刚好。
他在心中把这道菜跟康喜月做的比较了半天,最后吃完了也没选出哪个更胜一筹。
第五天他逛了当地的博物馆和几个著名景点。
回到民宿时天已经黑透了。
他踢掉鞋子往床上倒,睁着眼躺了半宿,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的指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动的,无意识地在身侧的空位上划来划去。
他总觉得不对。
那里不该是空的。
应该有个人蜷在那儿,呼吸轻轻扫过他的脖颈,带着点刚洗过澡的香气。手臂会自然地横过来,牢牢圈住他的腰,把大半个人都压过来,像只黏人的大型犬。
然后脑袋会往他颈窝里埋,毛茸茸的发梢蹭得他发痒,直到找到最舒服的姿势,才闷闷地哼一声。
他翻了个身,面对着那片空荡,指尖悬在半空,忽然就落不下去了。
第六天下雨了,他没出门,就窝在民宿里看书。
书是从民宿的书架上拿的,讲的是个关于等待的故事。
主角在站台等了十年,到最后才发现,要等的人其实早就来过了。只是那时他正低着头系鞋带,生生错过了。这一错,便是十年。
他刚看完最后一个字,康喜月的消息突然弹了出来。是张照片,拍着满满当当的几页纸,最上头赫然写着“检讨”二字。
康喜月说自己写完检讨了,还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程英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两秒,直接点了视频通话。铃声响到第三声时被接起,屏幕里先是晃了晃,然后出现康喜月的脸。他似乎是没料到会这么突然,神情还有点懵。
两个几天没见的人,就这样隔着千里的距离,在一方小小的屏幕里措不及防对上了视线。
程英房间里的灯不是很亮,暖黄的光晕漫在他脸上,显得五官柔和了几分。
“写完了?”他问。
“嗯。”康喜月从他的脸上回神。
程英没提自己什么时候回去,只说:“给我看看你那儿的样子。”
康喜月于是举着手机慢慢转了几圈。镜头晃过房里的窗帘、沙发、桌子,都是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