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时,黛玉别过了眼,一朵泪花绽在眼角。
禛钰扭头过去,吻在了她的眼角泪珠上,“好妹妹,你别哭啊,我一定会平安回来,说到做到!”
黛玉蹙眉,提起帕子遮住了自己的泪容。
禛钰一把撩开帕子,帕子被风吹走了,黛玉伸手去捞,追之不及,只触到了他的左手。
他翻掌覆下来,与她十指相扣着。
眨眼间,他倾身与她唇齿相接,右掌托着她的后背,五指都带着微微的颤栗。
就在黛玉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短暂分离,又渡了一口气送进来,黛玉才从温柔海中醒过神来,忙推他道:“你还不回营?”
“天黑之前,我都属于表妹。”禛钰贴着她的耳畔柔声道,“还想我亲吗?”
黛玉的耳尖霎时被烫红了,心怦怦地跳,却见他目光溢满了笑意,菱唇莹润饱满,让人望之生津。
不能再想了!
禛钰低头凝望着她,一双含情目惝恍迷离,红唇抖瑟,发鬓微松,不由喉咙发紧,眸光游离不定,在幽深与清明间变幻莫测。
他太想将眼前人怜爱到底,身体也发出了强烈而急切的表征,若再不后撤,就会发生不顾惜她名誉的事了。
这时候黛玉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两声,她为了救凤姐母子,一夜未眠,此时已经饥肠辘辘了。
黛玉面上一羞,嗔道:“忙了一夜,肚子饿死了……”
禛钰将她抱上马,回头笑道:“我带表妹去吃饭。”
“可是晴雯和永龄怎么办?”
“章明会招待她们,并送她们回来的。”
二人一骑回到城中,禛钰带黛玉进了琉璃街一家颇为隐蔽的菜馆中。外表平平无奇,里面别有洞天。
室内有许多扭转造型的圆柱,三面是雕饰精细又繁复的彩色玻璃窗,墙壁上还装饰了贝壳、锚缆、鱼、水果等图案。让人联想到海洋彼岸的国度。
有高鼻深目,碧眼金发的男侍送来了餐点并银制餐具,仅刀、叉、匙三样,不设箸。
黛玉想起从前学番语时了解的异国风俗,不由道:“这是番餐?”
“这是佛朗机国的食物,奶油烤鳕鱼、海鲜炒饭、炖菜,味道不错,表妹尝尝看。”禛钰掀开了餐盘盖子,走到黛玉身后,手把手教她使用刀叉。
黛玉手脸发热,任由他捉着自己的手,将鳕鱼切成寸断。
“切好了,用叉子吃吧。”禛钰坐回她对面的位置,一边看她吃饭,一边给她讲起佛朗机国的内政外交。
“佛朗机原本因其火炮而得名,是主动与中原接洽的西洋第一国,他们以通商朝贡为由,利用坚船利炮,屡次骚扰我朝羁縻在外的茜香国,并在茜草湾筑堡修路,其所图甚大,不得不防。
佛郎机作为武器,横行海上,独步诸夷,其炮铳之威,震彻城郭,伤亡巨大。我此下粤海,除了要退敌,更重要的是收缴佛朗机炮,研究铸造,以求御虏守城,巩固海防。”
黛玉沉心聆听,舌尖的佳肴渐渐失去了滋味,她想起了“追诛”的威力,佛朗机炮只会比追诛更厉害百千万倍。
她心中有万语千言,临到嘴边就只有一句:“表哥,你千万要小心啊……”
吃过饭,禛钰刚想带表妹去街上逛逛,忽然有个卖花的婆婆过来求生意,笑问:“公子给你家娘子买枝花吧,这一把夜来香是白送的。”
“花就不买了,这点银子送您打酒买肉吃。”禛钰取了二两银子给她。
卖花婆婆接了银子,千恩万谢,欢天喜地地走了。
走了一条街的距离,禛钰满怀歉意地说:“表妹,我不能陪你到天黑了,先送你回林府。”他想变戏法一样摊开掌心,上面有一包麦芽糖,“等你吃完我做的这些麦芽糖,我就回来了。”
“好。”黛玉将麦芽糖捧在手心,随禛钰回了林府,又目送他离开。
暗中猜想方才卖花的婆婆是个斥候,夜来香可能是接头暗语。
黛玉在家中等到下晌,才见晴雯与永龄二人骑马回来,忙问她们:“你们怎么回来得这样晚?”
晴雯扁扁嘴说:“还不是那个章明,说军中缺少大夫,让我去帮忙救护伤兵。”
黛玉疑惑道:“还没出海打仗,怎么会出现伤兵?”
“他们都是练习泅水时耳内发炎,有的红肿发烧,更严重的还流脓血。”晴雯一边给银针用烧酒消毒,一边描述当时的情形,“那些水兵跟我说,好像有虫子往他们耳里钻,脑袋嗡嗡作响,随时要炸开一样。我针一针他们就好受一些。”
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漫上黛玉的心头,她又问:“有这样情况的人多吗?他们患病多久了?每个营帐都有这样的士兵吗?”
晴雯道:“患耳病的有十几个,都是从昨儿发病的,来自不同的营帐。”
永龄也补充道:“那些人生了病怨气深重,暴躁极了,动不动就嚎叫。见了我们跟仇人似的,吹胡子瞪眼的。”
耳病、暴躁、嚎叫……
黛玉霍然瞪大了眼睛,眸中闪过惊惧之色,“是有人恶意挑起营啸!”
晴雯皱眉问:“什么是营啸?”
“士兵夜里无故惊叫,会引发众人相继发狂,同袍之间会不受控制地互殴,甚至自相残杀,称之为营啸。若是蓄谋而为,那就是敌人夜袭的预兆。”
黛玉连骑装都来不及换,跃上马背去,对晴雯说:“你们守在家中闭门不出,若非亲眼见我回来,不要开门。”
夺宫失败后,北静王与贾瑚的后手就是夜袭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