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三年又是一年忙碌。挖河床征工每年避开农忙季,因此秋冬那会做的最多,还有就是夏日那两个月。不管是秋冬还是夏日,各有各的不好,冬日冷,官府发的窝头到手就冻得硬邦邦,这些窝头都是杂粮,冷掉以后吃到嘴里跟砂砾似得拉嗓子,咽都咽不下去。夏日时,窝头到手又有种发酸的味道。“……可别提多难吃了。”“那你们去年是咋过来的?”今年新来的男郎问老经验者。来这儿挖河床开河苦是苦一些,不过干惯了力气活也还好,去年是干秋冬两个月免税,今年还给发钱,每日每人十文钱管饭——这一下子来的人可多了。有的家中田地就那几亩,却要养活十几口人一大家子,男娃娃多的一串串,吃饭都是一件发愁的事,叫十五六半大小子去挖河床,起码吃饭不用家中负担发愁了,更别提还有钱拿。于是今年夏日挖河道工人可多了。“去年啊,那还是多亏了汤家。”“汤家?哪个汤家?”“还能有哪个汤家?大名鼎鼎的汤五哥啊。”见有人还懵着,其中一人插嘴说:“汤五哥麻辣底料、汤五哥冷吃兔总该知道吧。”提起这个奉元城周边百姓没人会不知道。“他家可有钱了,他家男郎也来做工?不会吧。”“他家的亲戚,一对老夫妻推着车来卖吃食,只卖大炖菜,现炒现炖的,拉着锅炉子来,当初冷嚯嚯的,那老汉架上大铁锅,老妇人将带洗干净切好的菜开始取出来。”“先是冻得硬邦邦白油,这是猪油。”“猪油在大铁锅里化开,又放了一大块汤五哥麻辣底料,这一下子油滋滋油汪汪,冷嚯嚯的天,香味蹿的老远了,我们那会正好休息吃饭,手上都是没滋味硬邦邦的窝头。”现在炎炎夏日,围着休息的这些工人听见工友这般说,纷纷咽了咽口水,好像能想来,冷天脏兮兮又冷,一锅油汪汪麻辣的——“做啥吃食?”“大炖菜!”吃过的工人咽口水,继续说:“汤五哥底料都知道吧,那煮起来香味飘老远,这对老夫妇又干净又麻利,还给料,肉片扔进去炒的更香,然后大菘菜、豆腐、土豆、粉条……”“咕嘟咕嘟冒着香气。”“一勺子菜三文钱。”“啊?才三文钱?那底料就可贵了。”秋冬日,汤五哥底料才卖,有时候村里有人赶着时候结婚了,富裕人家办席面也会买些汤五哥底料,回来烧菜烧席面,那滋味别提了,就一个字:香。听说汤五哥底料最初头一年可贵可贵了,要快一两银子,也是这些年辣椒多了,他家主动将价格降低下来。“肉没几片,就是取个肉味,都是菘菜豆腐粉条土豆放在村里不值几个钱,但是味道真真香,炖的热乎带点浓稠的汤,窝头掰碎了放进去泡一泡,吃完一身汗,热乎乎的。”干力气活的口重好下饭,官府每日管饭,早上一个窝头,中午俩窝头,晚上一个窝头,中午那会还有些菜,也是豆腐菘菜,没啥油水,送来都冷了。那会有钱的花三文钱买一勺子菜混着官府管的一碗菜——就是这般那也香。没钱的就吃官府管的饭,只是香味太馋人,过了日没忍住,三个人一人一文钱分一勺菜,沾沾红油味吃。“……去年干活辛苦归辛苦,不过说起来还馋着那口炖菜。”“不知道今年夏日林家夫妻还来不来卖菜。”“那对老夫妇姓林?”“老妇人姓汤,她男人姓林。”“姓汤?莫不是汤五哥的亲戚吧?”“那就不知道,汤婶子也没说,我们问起来她就乐呵呵说是远房亲戚沾了点边也不是特别熟。”“原来这般啊。”汤珍林虎在外做买卖,确实藏着这层关系,俩人不想给阿弟招惹什么麻烦,成本价拿底料已经是占了姐弟情谊了,汤珍不想透露出去,到时候旁人问起来让阿弟难做。这些年,汤珍风吹日晒面容看上去老了许多,但去年做了两月买卖,虽然辛苦,回去和林虎数铜板,越数两人眼睛越亮,人越精神,不过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就做河床工友生意,啥时候河床挖好了,他们俩也不做了。做买卖赚钱快确实让人心动,但汤珍真不是做买卖那块料子。定价三文钱,薄利多销,真的赚的辛苦钱。汤珍如此,林虎也是如此。今年夏日还给发钱,新人听老人说起三文钱一勺菜,当即想:那他得尝尝滋味,刚听这些人吹的这般香——不过夏日里,没汤五哥底料了吧。汤五哥底料只是秋冬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