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白景笑道:“这回带你还真是带对人了。”
称心哼道:“别说没用的,加钱就够。”
“多一分也没有。”商白景道。他随即发觉温沉这半晌都未说话,心中担忧,回身问:“小沉?”
“我没事,师兄。”温沉的声音闷闷地传来,黑暗里商白景看不清他有无受伤,遂忙问道:“怎麽了?莫不是刚才伤着哪儿了?”
“没有,师兄,我好着呢。只是……只是看不清。”温沉道。商白景这才心下安定,道:“没事,我们这就出去。这地方太阴冷,待久了恐你臂上旧伤复发。”
“嗯,好。”温沉道,又说,“师兄,他们搜走了朝光和逝水。”逝水是温沉的佩剑。
商白景道:“不妨事,想必还在邓三处,我们一会儿寻他取回就是了,他莫非还敢拦着咱们?”
称心回头向他俩道:“别吵吵了,走!”
他二人说话的功夫,称心已经摸黑撬开了锁,推门走了出去。商白景和温沉紧随其後,一道出了门。外面的走道远处燃了火把,走道遂比起洞门内明亮许多,至少能看清脚下的路,也能看清楚两侧都是上了锁的铁门,一路走来,许有十几道之多。每一扇铁门後都漆黑一片,看不清里头是什麽。只商白景听得其中几扇门後,能够听得极微弱的些许呼吸声。又联想起运来此地的那些昏迷的人,心下便隐隐有了论断。
他们小心穿过走道,又见来到一处洞内平台,石壁四周另开凿了三间洞府,加上他们三人出来的这间,一共四道走道,想必其中各自另有天地。三人对视一眼,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商白景正犹豫着,忽然听见其中一个方向传来声音,于是使了个眼色,三人遂蹑手蹑脚地朝声音来处探去。他们不敢如常行走,怕露了痕迹或撞上护卫,都用了轻身功夫,沿壁而行。不多时愈走愈近,竟然听得里头传来惨痛的一呼,三人都吓了一跳,气息更轻了下来。
有人说:“啊哟,都四年了,怎麽一丝进益都没有?”
另有一人声音含糊地传来:“这也不能怪咱们……从没有过的事,不都得一点点试着来?如今这方子也很难得了。”商白景听出这是邓三的声音。他此时已经来到洞口,扒着岩壁朝内望了一眼,见正是邓三和一个披一身长斗篷的瘦小男人,瞧不见容貌,只能听到声音。再往里一瞧,内里的情形令商白景立时血气上涌:石台上躺着两个人,一个和先前衆人一样毫无声息,另一个却浑身鲜血,神态凄楚,死不瞑目。一名杂役模样的人正在清扫四周的血迹。
瘦小男人说:“不成,啊哟,这人用了药,还不是死了?东家必然不满。”
邓三也有些不快,语气里带了抱怨:“这有什麽办法?就是童老爷子活过来也没办法。前儿东家来亲眼看过了,也没有催我们。”
瘦小男人顿了顿:“东家……东家来了?”
“是啊,刚走。”邓三道,“先生没和东家碰上?真是不巧。”
“前些日子招待了一位难缠的,啊哟,实在走不开,所以来迟了。”瘦小男人道,“邓老弟,不是我要催你,你也知道东家着急。咱们这药方子一日拿不出来,东家就迟一日不能如意。”
他好言好语,邓三也缓和了神色,无奈道:“这我自然是知道的。九祟峰设立至今,不就是为了替东家排忧解难的麽?只是听说药王对这都棘手,咱们又是暗中行事,能将药方子完善到如今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人死了,想来是哪一处用量出了问题,血气催得太过所致。不妨,再试一试便知了。”
商白景听明白了:他们在试药!在用活人试药!
这实在是骇人听闻。便是从前段炽风杀人无数,也不过是成王败寇,从未听说他对手下败将用过什麽惨绝人寰的刑罚,更遑论以活人试药这等丧尽天良的做法。商白景听他话里话外几次提及药王童老爷子,可是连童老爷子都棘手的病症有什麽?在商白景的认知里,无他,只有无影剑法的解法。
九祟峰上,莫非一直在暗中研制能解无影剑法的药?
刹那间,商白景只觉胸前一团气血翻涌不息。他先前试想了很多可能,独独没想到这山上竟然在做这等勾当。可是,可是有谁能够投入这样大的心力做下这样的恶事?有谁苦心孤诣一心寻求无影的解法?
“啊哟,我晓得的。那也……那也没有办法,咱们尽力就是了。”瘦小男子道,“邓老弟,叫人把这人擡走吧。这个新死的人,他不吉利,咱们最好……最好还是远着些。”
邓三“噗”地一笑:“先生江湖闯荡多年,居然害怕这个?”
瘦小男子笑道:“武林中人,宁可信其有嘛。噫,这血都溅到我这儿了。”
“是丶是。”邓三道。他擡手呼唤那一边做活的杂役,吩咐他找人来将死人擡走,再将四壁清扫干净。杂役喏喏领命,从商白景三人下方跑了出去,并未留意到攀着崖壁的看客。他跑得太急,只听到了邓三前半句吩咐,并没听见後头令他打扫干净的指令便跑走。邓三骂了一声,挽起袖子,取了杂役擦血的布,欲将他们二人身前的血先擦一擦,省得瘦小男子再挑剔。
他细瘦的手背上,清晰地也生着半朵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