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头丶水泥丶一大盆把他压得直不起腰来的花生瓜子。
他把这些背到三里地外的集市上去卖。
一卡砖头两块,一袋水泥四块,一碗花生瓜子五毛。
在太阳底下扯着嗓子喊一天,换来一把汗湿的毛票,毛票又变成奶粉。
那麽高级那麽好看的一大罐子,他用小黑手抱着往家跑,还没到半路就被人抢了。
他追着那人哭,求人家给他留一点,後来摔在地上磕出一脸血。
爬起来,血抹掉,再次背上砖头水泥和花生瓜子上路。
这次学乖了,把奶粉偷偷藏怀里。
越金贵的东西越不禁吃。
那麽一大勺奶粉只泡出半瓶奶,塞进弟弟嘴里,小家夥拼命吮吸,兴奋得两脚乱蹬,眼睛瞪得又大又亮,还伸出两只拳头紧紧抵着奶瓶。
梁宵严看着他笑,笑着笑着心里就生出一股委屈。
委屈他弟弟长到这麽大才吃到第一口正经奶。
弟弟吃得急,他又不会喂,生怕呛到,全程高度紧张,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拿着奶瓶。
香香甜甜又营养的奶粉流进弟弟嘴里,砖头和水泥磨出的茧子烙在哥哥手心。
那个奶瓶一直用到游弋五岁,喝水都使它。
梁宵严念旧,舍不得扔,放在他们家碗橱里。
随着慢慢长大,游弋就越来越见不得它。
见一次掉一次眼泪,哭着骂自己:“我怎麽就这麽矫情!这麽金贵!别的孩子喝点米糊不也一样长大了,怎麽就我非要喝那个破奶!我怎麽这麽不好养啊!”
梁宵严说是不好养。
“怎麽喂都喂不壮,愁得慌。”
于是他哭得更加厉害,猴在哥哥身上,攥着他的手臂咬。
他从小就这麽咬,从出生起就这麽咬。
哥哥的手臂就是他的玩具,哥哥的怀抱就是他的襁褓。
他吸食着哥哥的血肉长大,被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托举到靠他自己一辈子都看不到的风景里,然後转身,狠狠地踹了哥哥一脚。
他们决裂那天晚上,也是这双手。
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掼到墙上。
那一下砸得太狠,声音大得好像把他的肩胛骨都给砸裂了。
但游弋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他看着哥哥的眼睛,只觉得万箭穿心。
梁宵严的眼睛过分得漂亮。
潮湿丶清透,略微偏蓝调的浅灰色,永远直勾勾,雾沉沉,让人想到阴雨绵绵的天空,仿佛一眨眼就会席卷起一场大雾。
冷脸配多情眼,都不知道该说他冷漠还是深情。
但现在那双漂亮的眼睛变得狰狞丶扭曲,横着那麽多血丝,那麽那麽多,多到游弋觉得哥哥的眼睛都要被它们割碎了。
“当初是你求我和你在一起的,求到了又不珍惜。”梁宵严发狠地问他。
“我说过,你爱我就要一辈子爱我,我们之间除了白头到老再没有别的路能走,你敢背着我干出这种事!我把你玩烂了再和你同归于尽!”
游弋被那双手掐着,按在地上。
力道大得他几乎窒息,无法反抗也不想反抗。
衣服被粗暴撕开,扣子弹飞到脸上,劈头盖脸的撕咬充斥着一股血腥味,凌虐着他的脖子和肩。
某一个瞬间,他真以为自己会死在哥哥身。下。
可当他阖上眼,脖子却被淋湿一片。
良久,耳边传来很茫然的一声:“为什麽?”
“为什麽连你也这麽对我……”
“我就是贱命一条对吗?活该一辈子被人糟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