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步履匆匆的人流中望着茫茫江面,背对着高楼里的万家灯火,突然发疯似的要跳下去。
小飞拼命阻拦,求他别做傻事,说还没走到那一步。
梁宵严说我不是要跳,我想下去捞一捞。
“他如果被害了呢……被绑上石头沉进去了呢……”
“我无数次经过这里却不下去找他,他该有多伤心。”
“我下去看看吧,万一在里面呢……”
整个城市都找遍了,下水道都捞过了,垃圾处理站也搜查过了,统统都没有,那还能在哪呢?
梁宵严只能想到水里了。
他说出这些话时整个人都很平静,没有绝望崩溃,也没有歇斯底里。
表情淡淡的,声音淡淡的,生机也淡淡的。
仿佛只是饭做好了弟弟却没有下来吃,他说我去书房找一找,是不是玩着玩着睡着了。
他甚至已经接受了弟弟遇害的可能,不管是生是死只想把人找到,抱抱他,带回家,不把他一个人留在异国他乡。
小飞哑然,久久失语。
看着他这幅样子,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27天了,就算真在水里,也快被鱼吃光了……
那天晚上梁宵严还是下去了。
暴雪天,零下十多度,他穿着潜水服在冰冷的江水里打捞。
小飞站在岸上,等搜查的人回来汇报。
回来一拨人,梁宵严就浮出水面,看小飞朝他摇头。
他的心随着身体一起慢慢降温,降到比江水还要冷,降到他沉在水底,仿若躺在棺中。
第七次浮上来时,小飞没有摇头。
他正在接电话,紧攥着手机,双眼瞪得很大,好像听到的消息让他无力承受。
梁宵严熬过了呼吸心跳全停的几秒,听到他说:“人找到了,不在这里。”
梁宵严枯死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小飞听懂了。
“还活着。”小飞说。
“他回枫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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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个飘雪的城市回到枫岛,要七个小时。
这七个小时梁宵严什麽都没干,什麽都没想,他坐在飞机上,死死地盯着弟弟。
游弋是在北海湾被找到的。
找到他的人给梁宵严打视频,镜头对准游弋。
他还穿着走时那件白色丝绸衬衣,一条棕色大围巾围住肩膀和头脸,侧对着镜头,看向海面。
梁宵严没叫他,也没让他回头,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连眼睛都很少眨。
第28天的凌晨,飞机落地北海湾。
梁宵严从舱门里走出来时一下子就跪地上了,双腿软的站不起来。
他活了这麽久,长到三十岁,第一次下跪。
以至于小飞的第一反应都不是去扶他,而是骇然。
在他的印象里,梁宵严就是他少年和青年时代见过最凛然刚烈的灵魂。
他是奔腾在石哭水寨的野马,钢铁铸造的钝刀,即便伤痕累累缺口无数都不曾弯折过半寸,今天却被一架飞机绊得倒地不起。
後来他想,绊倒梁宵严的不是飞机,而是那27天,是失而复得的弟弟。
小飞把他扶起来,撑着他,一步一步走到游弋面前。
游弋擡起脸,梁宵严看着他。
两人近在咫尺。
海风从他们的缝隙中刮过,发出呼啸的声响,如同穿过一座被劈裂的山石中间的伤口。
梁宵严没有问他去哪了?怎麽不接电话?这27天发生了什麽?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他只是拥住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