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瓶架份量不轻,实心纯铁的,游弋那道伤口靠右,连带着右半边身体都使不上劲儿。
他咬着牙,一阶一阶往下走。
先下去一只脚,站稳,再把吊瓶架抱下来,放稳,然後才是第二只脚。
就这样蜗牛似的爬了十分钟,终于踩到一楼地板时脑门上已经渗出一层汗。
餐厅里梁宵严和小飞已经吃上了。
没人理他,更没人给他盛饭。
游弋早有准备,还不至于为这点冷待心酸,自己走到厨房盛饭。
碗架一拉开,瞬间愣住了。
他那几个带四分格的盘子没有了。
他吃饭要分菜,注意力又不集中,经常分着分着就玩起手指头。
梁宵严就找水寨里的老匠人,专门给他定做了一批盘底印着小花小草小猪图案的盘子。
这是游弋的宝贝,天底下独一份的。
他从小升初用到大学毕业,不管是去食堂吃饭还是出门旅游都带着。
别人包里背的是书本零食游戏机,他傻不愣登地背着几个大盘子,还背得特别小心,稍微磕坏一点都心疼得要命。
现在一个都没有了。
不仅盘子没有了,他的竹筷,汤勺,吃泡面的大圆碗,厨房里和他有关的一切,都被清了出去。
他又急吼吼地冲到客厅,环顾四周。
果不其然。
他的游戏区,他从小到大的奖状墙,他的球鞋和限量版滑板,他的衣帽架他的衣服,他学了没几天就放弃的吉他……
他用人生三分之一的时间在这个家里留下的全部痕迹,都被一一抹除干净。
明明是他长大的地方,现在却和他再无瓜葛。
别的夫妻离婚分家産就只是分家産。
将新组建的小家一分为二,带着各自分得的钱财回归到原本的生活中去,回到爸爸妈妈身边。
但他和哥哥不一样。
他们这样的关系,离婚就等同于遗弃,等于砍掉过去,砍掉一半自己。
他无处可去,他没有原本的生活,他的爸爸丶妈妈丶哥哥丶伴侣,全都是一个人。
这个人不要他,全世界就再没人要他。
但是说到底,是他先遗弃哥哥的。
所以他没资格委屈,他连一句“哥把我的东西放到哪了?收起来了还是扔了?连我的宝贝盘子们都扔了吗?”都不敢问。
眼眶烫得要融化,视线颤抖着移到哥哥身上。
梁宵严背对他,若无其事地用餐。
哥哥一定知道自己在看他。
他刚才跑出厨房的动静那麽大,连小飞都回头了,哥哥却没有。
因为哥哥知道他在看什麽,找什麽,知道他的慌乱和难过。
就像他小时候每次放学回家都要先找哥,如果喊的第一声哥没人应,那麽从喊声落下到哥哥出现让他滚进怀里的这一整段时间里,他的心都是惴惴不安的。
但是现在,哥哥毫不在意了。
不在意他这个人,也不在意他有没有伤心。
随便在碗架上拿了个盘子,他慢吞吞地走到哥哥旁边坐下。
期间小飞和梁宵严汇报今日行程。
梁宵严听着偶尔吩咐几句。
“今天中午要和中财的赵老板吃饭,秘书让我问你地点定在水榭还是望山?”
梁宵严嘴里有食物,没说话。
游弋还以为他在犯难,像从前那样习惯性地给出建议:“望山吧,赵老板是外地人,吃不惯海鲜,望山的鸡和牛肉他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