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充满希望的秋天。
黑压压的夜幕却倒扣在这个满载欣喜回家的孩子头上。
人为什麽会坏到他想象都想象不到的地步……
梁宵严不明白。
“嘶!”李守望叫痛,是游弋一口咬破他的手。
游弋被勒着脖子两条小腿乱踢,脸蛋憋紫了眼珠子往上翻,嘴里撕心裂肺地喊:“哥哥走——不管我——哥哥走——不管我——!”
梁宵严确实可以走。
他长大了,能赚钱了,他逃到哪都能养活自己,他和这个家和里面的两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但家里拴着他的孩子,还有他的襁褓。
八百块原封不动地到了李守望手里。
第一个八百没有了,第二个八百他甚至都没看到。
李守望去工地找到会计,指着梁宵严说:“这是我儿子,他长大会孝敬我了,他每个月赚多少钱你直接给我,我帮他存着,一天管他两顿饭就行。”
会计怕他,敢怒不敢言。
没人想招惹上一个六亲不认的赌鬼,谁知道他急眼了会干出什麽事来?
梁宵严十四岁那年,白干了一年工。
游弋五岁,在小黑屋里被铁链从秋天栓到夏天。
一个又一个八百块,换来弟弟的命。
梁宵严不得喘息,没有奔头,看不到活路,弟弟的泪和他的血汗蒙住了他们头顶的天。
小飞爸劝他不要去工地了。
去了也是白干,还会把身体累坏。
梁宵严摇头,说我不认,我在等机会。
还有什麽机会可等呢?
小飞爸觉得这孩子又固执又天真,他都替他绝望。
可那年夏天,还真被梁宵严等到了。
八月酷暑,工程过半。
包工头接到信儿,承包工程的大老板要来工地上视察。
他千叮咛万嘱咐手底下的工人,注意安全!佩戴头盔!机器使用必须规范!
几天後,大老板到了。
油头花衬衫,一把细腰,踩着皮鞋夹着小包,派头十足。
工人窃窃私语,管搅拌机的二麻子说这男的就不是个爷们儿!被人走後门的骚货,他见得多了。
工头听见训他一通,二麻子不服不忿地去开机器。
就是开机器的那下,短短几秒钟,烈日高温里爆出一阵尖锐瘆人的骨骼断裂声,混着二麻子凄厉的惨叫。
衆人回头时,看到的就是搅拌机的圆形进料口里,飞溅出一圈血肉模糊的碎肉,二麻子的右手被绞了进去,胳膊和上半身还在被往里吸!
胳膊一旦进去人就完了,那麽大个人,会变成一条软绵绵的橡皮糖,旋转着被机器吸入绞碎。
吸进去的是人,喷出来的渣。
一时间血雾四溅,人群乱作一团。
有人尖叫,有人狂吐,有人愣在那里,有人反应过来冲向二麻子,可刚过去就被溅了满身碎肉,当场吓得瘫倒在地。
谁都没注意到的角落,千钧一发的瞬间,梁宵严像只豹子般冲出来,一砖头砸断二麻子的胳膊!
骨头直接断裂,以一个扭曲的角度在进料口前卡着,梁宵严用半边身体堵着料口,愣是用电锯把二麻子的小臂齐根锯断。
猩红的血洒了一地。
二麻子虚脱地摔在地上。
人救下来了,工友们也吓傻了。
场面实在太过血腥,尤其拿电锯的是个十五岁的小孩儿。
梁宵严从机器上跳下来时,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只眼中射出两道冰碴般的冷光。
衆人惊愕地半张着嘴,呆看着。
“哎!那小孩儿。”
人群後的大老板忽然出声,面不改色微微笑着,并没有被吓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