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不经意略过眼周,好似用这种方式就能安抚即将崩溃的泪腺一般。
褚晋似乎进入了一种自我厌弃的状态里。
就像她自己陈述的那样。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根不可控的弹簧,她的弹性无法有既定可控的轨迹,无法有张有弛,矛盾且极端。
她任由自己追逐着从前的心结,厌恶警察,却成为警察,她想要去体验父辈母辈的人生,但体验到的却是不真实的满足与隐蔽的痛苦。
如果没有遇到周然,可能她的人生会停留至此,也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不得不与自己和解。
但她遇到了周然,一个让她从未有过的心动感的人,而她恰好又说:我很喜欢警察呀。
无法形容的感受。
她知道,有的人成为警察或天性或後天对这个职业存在憧憬和向往的,她也知道,崇高的信仰与理想是让警察能够持续奉献自我的最好养料。
但那一刻,她竟然因为周然的这一句话,心里高兴了许久,就和当初她从警校毕业真正走上警察这个岗位,为老奶奶找回在村里的一只鹅,奶奶说“警察谢谢你”时一样高兴。
无可否认,在最开始,她会投其所好,用尽自己的警察优势,去获得与周然成为朋友的机会,聊一些她感兴趣的话题,分享一些遇到的事。
在那段时间里,她的确忘了许多不开心的事。
她甚至觉得她开始和解了,与曾经的那个自我。她换了一种视角,开始期待工作,开始想要为了周然所喜欢的模样成长,她想要变得更好,而不是单纯为了当初想要成为警察的“初心”,那个只让她牢记痛苦的“初心”。
但。。。。。这似乎同样持续不了多久。
“你妈妈她。。。。。。知道我们的事了?”
周然舍不得看到褚晋这样的表情,这同样也是她矛盾的地方,见多了褚晋的坚毅,在看到她脆弱的时候就不由催生出一种“该是多麽难受了才会有这样表情”的认知。
“嗯,瞒不住,只要她来了,肯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她不允许我们在一起吗?”
褚晋摇头:“没明确表态,之後也没有再谈过这个事。”
“。。。。。。”
周然叹了口气,坐到褚晋身边,在搁置在腿膝处的文件又往前翻了一页,回到那一段——
「我真实见过身在这个体制的人过得是什麽样的生活,虽然并非所有人都如此,但也与那些朝九晚五的稳定相去甚远,我无法在你需要我的时候一定在你身边,我无法给你一个绝对安全的承诺,我们的关系是秘密,我们无法站在光里。。。。。。」
「萧雨晴太懂了,所以她用这种最尖锐的方式一阵见血地质问我,而我,除了在她面前虚张声势之外,别无办法,她说得对,她说得正在应验,我眼看着,却不知道该怎麽办。。。。。。」
“包括去年你回家探亲的时候,我们的事,她也什麽都没说吗?”
“没有。”
周然沉默了。
褚晋才是孤立无援的那个。
反观自己。有父母,有朋友,没人倾诉的时候,总有办法找到倾诉的人,她也习惯在忍无可忍的时候跟褚晋正面对峙。因为她知道自己需要出口,需要释放,如果不这样她就会疯掉。
但褚晋,不会。。。。。。
是的,是不会,而不是不愿意。
“所以你是觉得,如果你把这些告诉我,我就会因为知道了所谓的‘真相’,然後不堪忍受离开你吗?”
心底一直埋藏的担心被爱人直接挑明,即便有那份“笔录”的铺垫,依旧让褚晋不自在地抖了抖腿,双手团在腿间,无意识地交握摩挲,像极了一个被提审的犯人。
“嗯,不管是离开我,还是为了我勉强自己,我都。。。。。。”都无法接受。
“所以我也不喜欢沈知杳,沈知杳这个名字每一次出现在你嘴里都会让我紧张。。。。。。听你说她,我知道她应该是个很好的人,是个值得做朋友的人,但你越说她好,我越觉得自己不好。”
“我甚至会嫉妒她。”
嫉妒,怨憎,这些情绪,对于褚晋来说十分熟悉,因为这些恶性的情绪,往往就是导致世上各种矛盾冲突的主要原因之一。
只要一点点,就有无限扩散的可能,非常可怕。
“如果分析来看,这其实是转移矛盾,把我和你的矛盾,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也转移到你身上,从而让我自己的罪疚感可以减轻。”
说出这一句的时候,褚晋似乎要比刚才镇静一些了,周然可以清晰听到她呼吸的转变,重重一声叹息,像是认命,终于正视了自己。
如释重负。
“我是一个很坏的人吧?”一直佝偻的背此刻挺直起来,周然发现褚晋擡起了头,朝自己望来。
“很恶劣。”她苦笑。
“明知故犯。”
“屡次三番。”
“逃避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