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狂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视他灵魂深处。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问了一个让樊艳杀猝不及防的问题:
“怕吗?”
樊艳杀愣住了。
怕?
他从小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早就不知道恐惧为何物。他只知道执行命令,活着,或者死去。
但此刻,看着阎狂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他心底某个角落,竟然真的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丶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後怕。
不是怕死。是怕……再也见不到这个人。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恐慌。他怎麽能有这种软弱的情绪?
他下意识地想要否认,想要重新戴上那副冰冷空茫的面具,但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着他这副难得流露出的丶带着一丝脆弱和茫然的样子,阎狂眼底那复杂的情绪翻涌得更加剧烈。他俯下身,靠近樊艳杀,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变得极近,近到樊艳杀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缕熟悉的丶带着威士忌前调的帝国沉香,也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
“说话,”阎狂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告诉我,你当时,怕不怕?”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樊艳杀,不允许他有丝毫逃避。
樊艳杀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血液仿佛都涌上了头顶。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阎狂,看着他那张冷硬英俊的脸,看着他那双仿佛蕴含着风暴的眼睛,一直以来紧绷的丶冰冷的某种东西,似乎在悄然碎裂。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而微弱,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颤抖:
“……怕。”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承认恐惧,比面对死亡更需要勇气。
阎狂的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他看着樊艳杀微微泛红的眼眶(或许是疼痛所致),看着他因为紧张而轻轻颤动的唇瓣,看着他终于不再是那副完美却空洞的武器模样……
一种前所未有的却又极度熟悉的丶强烈到几乎失控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喷涌而出。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按住肩膀,而是直接捧住了樊艳杀的脸颊。
力道有些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
“记住这种感觉。”阎狂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如同宣誓主权,“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拿走,包括你自己。”
他的拇指,带着薄茧,有些粗暴地擦过樊艳杀苍白的下唇,留下一点微红的痕迹。
“好好养伤。这笔账,我会亲自去算。”
说完,他深深看了樊艳杀一眼,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进脑海里,然後才直起身,恢复了那副掌控一切的姿态,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被轻轻关上。
病房内恢复了寂静。
樊艳杀独自躺在病床上,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阎狂手指那灼热而霸道的触感,唇瓣上被反复碾磨过的地方依旧带着细微的刺麻感,如同无数次激烈亲吻後的馀韵。
他擡手,指尖不是轻碰,而是有些烦躁地用力擦过自己的下唇,试图抹去那过于熟悉的丶却在此刻显得格外惊心动魄的触感。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更深沉的丶几乎要将他撕裂的认知。
刚才阎狂的样子,和他记忆中任何一个时刻都不同。那不是主人对待武器的审视,不是Alpha对Omega发情期的纯粹生理掌控,甚至不是他们之间那些带着痛楚与掠夺的丶心照不宣的亲密。
那里面有一种近乎……恐惧的东西。一种害怕失去的丶赤裸裸的恐慌,藏在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最深处。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比任何直接的伤害都更让樊艳杀感到恐慌。他习惯了阎狂的掌控丶利用丶甚至是带着残忍的亲密,却唯独不习惯这种近乎脆弱的在意。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想要找一颗能让他冷静下来的糖,指尖却再次捞了个空。熟悉的失落感混合着此刻翻涌的丶陌生而汹涌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病房外,阎狂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墙壁,闭上眼,用力地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头从未如此躁动丶几乎要撞碎肋骨破笼而出的猛兽。他指间那串早已不在的佛珠仿佛再次被拈动,留下虚无的触感。
他差点就彻底失控了。
他意识到,樊艳杀早已不仅仅是他亲手打磨的丶最趁手的利刃,也不仅仅是缓解他易感期痛苦的丶独一无二的药剂。
他是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真实的光亮,是刻入他骨血的习惯,是他所有冷静与算计里,唯一的丶不可控的变量。
是一件他绝不允许任何人觊觎丶损伤,甚至连死亡都不能从他身边带走的丶独属于他的珍宝。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满足,而是一种更深的丶近乎绝望的占有欲和随之而来的丶巨大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