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狂没有回头,深榛褐色的瞳孔倒映着沙盘上变幻的光点。“军方那边的反应?”
“暂时混乱。但罗骁的直属部队已经开始接管现场,并试图封锁消息。”
“嗯。”阎狂拈动着佛珠,“那份名单的‘礼物’,他们应该收到了。”
他指的是名单上,那个被他亲手添上去的,属于【鞘】的代号。
这是一个饵,一个将水搅得更浑,也将自己置于险地的饵。他要看看,军方,或者说罗骁,敢不敢顺着这条线,把火烧到他阎狂身上。
“樊先生他……”影迟疑了一下,“他似乎……复制了名单。”
阎狂拈动佛珠的手指倏地停住。
办公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蛇信子”线香燃烧时细微的嘶嘶声。
许久,阎狂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知道了。”
他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
他没有喝,只是看着。
樊艳杀复制了名单。这个举动,超出了他的指令,却奇妙地,没有引起他预想中的暴怒。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心底滋生。
那人,终于不再只是被动地执行命令。他开始有自己的算计,有自己的……後手。
这很好。
也很危险。
迦南岛,安全屋。
樊艳杀用湿巾仔细擦去脸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和脑浆。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他因高度紧张而略微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他拿出那个加密通讯器,接通了一个频道。
“名单已交出。军方内部有罗骁的人,现场有第三方狙击手灭口。”他简洁地汇报。
通讯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苏境奎依旧冷静,却难掩一丝疲惫的声音:“元老院这边,调查委员会成立的提案被再次搁置。陈专员提交了一份所谓的‘证据’,指控我苏氏利用星辉基金会进行非法政治献金。”
果然,反击开始了。而且直指苏境奎。
“需要我做什麽?”樊艳杀问。
“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苏境奎道,“阎先生那边……”
“不必让他知道,”樊艳杀打断他,“我复制名单的事。”
苏境奎在那边似乎吸了一口冷气。“你,为什麽?”
为什麽?樊艳杀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是一种本能,一种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丶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本能。也或许……是他潜意识里,不想完全被阎狂掌控这步棋。
“直觉。”樊艳杀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名单上有【鞘】的代号。”
这次,苏境奎的沉默更久了。显然,这个信息量过于巨大。
“我明白了。”最终,苏境奎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份复制件,或许会成为关键的……护身符。或者,催命符。你好自为之。”
通讯结束。
樊艳杀将通讯器收起,走到窗边,看着迦南岛永远灰蒙蒙的天空。他拿出那颗被捏变形的琥珀软糖,看了片刻,最终还是放入口中。
陌生而精致的甜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带着沉香的底蕴。
他依然不喜欢这个味道。
但他需要糖分,需要保持清醒。
名单已经交出,风暴却才刚刚开始。军方丶元老院丶阎狂丶还有那隐藏在幕後的死士组织……所有的势力都被这张薄薄的纸搅动起来。
而他,这个交出了名单又私自复制了名单的人,这个被阎狂试炼又试图挣脱掌控的“刃”,已然站在了风暴的最中心。
他摸了摸左耳的赤金耳钉,冰凉的触感让他纷杂的思绪稍稍沉淀。
一个被刻意尘封的片段骤然划过脑海——
那是义父死前不久,一个雨夜。他无意中在书房外听到义父与一个声音沙哑的陌生人的激烈争吵,碎片般的词句顺着门缝飘出:“刚刚来电………意思是…罗骁……过河拆桥……迦南岛……真相……”紧接着便是义父压抑着怒火的低吼:“他们想灭口……没那麽容易!”
几天後,义父便在一场看似意外的爆炸中身亡。阎狂以雷霆手段接管了一切,迅速稳定了局势,并将那场爆炸定性为敌对势力的报复。此事就此盖棺定论,无人再敢提及。
多年来,樊艳杀一直将其深埋心底,从未对任何人说起,包括阎狂。他本能地觉得,那场争吵与义父之死绝非那麽简单。而如今,船叔这个名字,与当年那个雨夜听到的“迦南岛”産生了交集,罗骁将军的势力也再次浮出水面……
名单上【鞘】的代号,更像是一种危险的暗示。
难道,义父的死,真的另有隐情?阎狂在其中,又扮演了什麽角色?是单纯的复仇者,还是……知情者,甚至……
樊艳杀不敢再想下去。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下一步,他必须去找船叔。在军方和阎狂找到他之前。
他需要知道,关于那份真名单,关于星辉基金会和死士组织,以及……关于义父之死的真相,到底还有什麽被掩盖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