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不肯放我,”姜眉哽咽着问道,声色凄然,“你却又让我和他言笑,你……”
顾元琛却打断了她。
“待他,你心知不能虚情假意,待本王却可以,是麽?”
“……别哭了。”
顾元琛终于不再言语,怅然离开了,姜眉的哀泣声却没有止息,似是要把泪流干,再以血代泪,将一身血液枯耗尽一般,幽幽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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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馥芬终究是心软了一些,在顾元珩回行宫後,让贴身侍女前往兴泰殿知会了冯金一声,说了今日偶遇皇後娘娘被仆婢欺辱之事。
她并未提及芙英,便也是看这小侍女自己的造化,若是她能醒悟,被责骂上一顿,今後做些苦差事,到了年纪,便也能离宫去。
而今陛下正为姜眉恼着,她若是真执迷不悟,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只怕是不会有好下场。
冯金明白了宗馥芬的意思,让来人放心。只是顾元珩回行宫後喝过药睡下了,晚膳时才起。
刚起身,张自舟便来禀报,说皇後娘娘今日在外晒太阳时不慎摔落水中,许是受惊,发起了高热,不久前才退烧,有些食欲不振。
这是顾元珩要求的,每日为姜眉诊脉两次,夜里向他禀报,绝不容许她出半点差子。
看天子一副恍惚神色,冯金上前询问:“陛下若是担心,便待用过晚膳去看望娘娘?或是让奴才代劳?”
他却未答,只是呢喃道:“朕方才做了一个梦,梦见小眉也似素心那般,夜里一个人,一步步走进水中去,朕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陛下莫要太过担忧,皇後娘娘这几日已经好了许多,不再那般神志不清,平日里吃药用膳都很好,不会做这样的事的,今日落水,也是巧合罢了。”
顾元珩犹觉心惊,在冯金搀扶下起身更衣,忽又似身陷迷蒙一般,说起些让人捉摸不透的话来。
“朕被封为太子後,父皇有一次醉酒,忽然提起母後来……他说他很怕母後,梦里母後总是寻他,故而幼时他不喜欢朕。”
冯金是顾元珩在西北起势後才侍奉在侧的,康武朝往事知之甚少,当时以为天子说的是徐太後,而後才反应过来那是陛下的生母,先帝时自缢身亡的圣德皇後。
而後顾元珩并未深言,稍用了些晚膳,便到御案前,复拿起先前重新锻打好的姜眉的剑,凝望了许久,缓缓摘下了自己尾指上的玉环。
在骆钰县小宅时,他曾把这个玉环留给姜眉亲手为她戴上,是为安抚,那时她伤病未愈,才初对他敞开心扉,对他万千依恋,他却不得不回行宫处理政务,两相分离,便将此物赠与她,只期代他朝夕相伴。
这玉环复回到他手上,是因夏至那夜遇刺。
顾元珩也是前日才从燕儿口中得知,那夜姜眉知晓了他是当今天子,马车中沉默了许久,嘱托燕儿定要照顾好小怜,才下定决心离开。
离开的时候,她摘下他赠与她的所有珠宝钗环,甚至那件淡紫色罗裙她亦脱下,只穿了一件里衣向密林深处去,绝不回头。
当日顾元珩并未亲眼看见这番情形,听燕儿说过之後,他脑海里便总是浮现起姜眉的背影。
他追不住她,也无法挽留她,再思及她这些时日憔悴失智,蜷身瑟缩在小榻上的模样,心中便阵阵刺痛。
他将那玉环交于冯金,吩咐道:“命匠人做一个剑缨,就用此玉环……不,先绘出几个图样,选好丝线,待朕亲自挑选。”
冯金接过了这玉环,心里不免慨叹。
陛下从前送皇後娘娘的,多是簪环衣裙,或是上好的玉器珍玩,只有这柄剑一直留在身边不肯送出,而今又忽然要做剑缨这样特殊的东西来。
……甚至,这些时日陛下病痛梦呓之时,也不再喊先皇後的名字,而是一声声念着“小眉”,在梦中,也是因她患得患失。
顾元珩如今是真心爱着姜眉这个人了,只是略遗憾了些,他或许早就爱上了,只是内心不定,因旧人的幻影疑虑着。
他认清自己的心意,是在给姜眉带去一碗落子汤的那天,她眼含笑意看着他,复说起她一心离开的坚决,他方知自己是如何深陷于这个不同寻常的女子。
可是同样是自那时起,姜眉再不会对他有情了。
他抚着那柄剑,满心悔恨,直到冯金来禀,皇後娘娘身边的芙英来了,是以今日未能照料好皇後娘娘为由,要面见陛下请罪。
白日里得了顾元琛一番指点,夜里,芙英还当真就满心欢喜地为自己妆点一番,路上已是哭得娇怜。
见了天子,她跪倒在地上,声声哀柔,说了什麽担心责罚又甘愿受罚的话,一声比一声可怜。
素心死後,顾元珩後宫无人,不知有多少女子动过相同的心思,他早已见识惯了,按照往常,他都是罚一顿板子,再将人赶去太庙守陵的。
直到芙英忽然说了一句:“……皇後娘娘整日想着到水边去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