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道惊雷直劈天灵,顾元珩耳畔一阵嗡鸣。
他身形剧烈一晃,若非冯金及时扶住,几乎要栽倒在地。
他擡起手颤抖着指向袁戍岳,唇瓣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口中只剩下些分辨不清的呢喃。
“不!不可能……怎麽会,怎会如此……小眉!”
一时急火攻心,常年咳疾缠身的顾元珩一口鲜血吐出,倒在冯金怀中。
袁戍岳才要上前搀扶,却被一只冰冷地手抓住手臂,猛地被掼摔在地上。
是敬王爷?
怎会是这般狠厉的眼神?
“满口胡言!还未查明之事就敢来此贸然禀报,惊扰圣驾,袁戍岳,你活腻了吗?”
顾元琛怒骂,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耳中嗵嗵狂响——那是他迸促的心跳声。
在袁戍岳匆匆行至天子御座旁前,顾元琛的手便已顿住,只因无名的不安自心底涌出。
当天子骤然失态,当那“薨逝”二字清晰地传入耳中,他只觉脑海中一根紧绷的弦断了。
她出事了?
手中的酒盏发出一声脆响,竟然是被他生生捏出一道裂痕,一丝鲜血混着酒液自他指缝间渗出,顾元琛却浑然不觉疼痛。
定是假的,她不会死,她不敢!
“皇兄!莫要听此庸竖胡言乱语!”
顾元琛声色沙嘶,却是斩钉截铁地说道:“皇兄,火场混乱,尸身焚毁定然难以辨认!皇嫂她怎会自焚身亡呢?您好好想想,皇嫂是何等心性坚韧之人!她……她不会的,她怎会如此轻易赴死!不……皇兄!此中必有蹊跷!”
这一番急切安抚,听来镇定的话,却让本就震惊的衆人心中更是悚然。
这,这当真是敬王爷在说话吗?
这般不容置疑,不容一丝忤逆的笃定……这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算无遗策,心思深沉,一向不把喜怒放在面上的敬王爷啊。
就算是陛下也不会如此言说啊!敬王爷他怎可如此断言呢?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惊疑探究,瞬间聚在顾元琛的身上。
他似是觉察,回身狠厉扫视,目光所及,衆人满心恐惧地埋首案间,不敢与他有分毫对视。
这阴鸷的眼神,只怕是要杀人。
而此时的天子,却早已被突发噩耗与连日来积压心底的恐惧彻底击垮。
顾元珩捂着撕痛欲裂的前额,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鸣不止,哪里还有馀力去分辨自己弟弟言语中的失态。
他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在旋转,唯一清晰的,只有那不断回响的“薨逝”二字。
只忆起昨夜与姜眉欢爱时,她抱着自己,眼眸幽幽又满面天真笑意说的那句:
“陛下不是说生在皇家,鲜有真心和真情吗,你把真心给我罢,今後我会好生呵护它。”
顾元珩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回行宫……立刻回行宫!”
他用尽最後一丝气力绝望喊道。
顾元琛站在原地,木然看着瞬间乱作一团的人群,看着被御医急救的皇兄,一时觉得自己也神魂飘远,似乎并未站在人群中。
他感到自己在天上遥遥看着地下的人,他想再说些什麽,再做些什麽,却手脚冰凉,半分不能移动。
先前强装的冷静已然褪去,而今只剩下恐惧。
他不信。
他不能信。
他绝不相信。
*
夜色死寂,星月无光,快马踏碎寂静,留下一身刺冷的寒露,一路回到行宫,踏过长街至主殿已化为废墟的玉芙殿前。
顾元珩与顾元琛几乎是同时翻身下马,身後只跟着寥寥数名护卫。
行宫偌大,在死冷的黑夜里静默无比,似一□□棺材,要将所有人困死其中一般。
空气中浓漫着令人作呕的焦糊气味,风声侧侧,无声泣诉着一场惨剧,就像曾经住在这里的那个女人,那个陛下新册封的皇後娘娘一样,总是在深夜里呜呜哭泣着。
曾经是顾元珩亲自为姜眉设计,一草一木,内饰陈设都费尽心思的玉芙殿,如今主殿却只剩断壁残垣。
漆黑的焦木支指向天空,断面处好像附着人面,似乎是要对天宣泄呐喊出什麽来。
“皇後呢……皇後在哪里!”
顾元珩脚步虚浮,被冯金搀扶着,几乎是半爬着冲向那片废墟。
在玉芙殿当值的侍人已经跪倒了一片,哭声压抑,倒也合了这周围之景。
为首的总管涕泪横流,指着废墟中央一处被粗略清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