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来了。”
周云望着石阶上凝结的寒霜,轻声笑了笑。
她转身入内,取出一壶温了整夜的酒,缓缓斟满一盏,倾洒于地。
酒液渗入尘土,是以祭奠。
*
顾元琛去往燕州戍边的第三年,北境寒灾初歇,新设立州府的鹿州被远北北蛮遗民与西北木伊国联军突袭攻城,鹿州守军接连败退,三月之内,鹿州全境失守,敌军兵锋直指燕州,木伊国国主立下血誓,称要攻破京畿,灭国大周。
是年大周承平未久,国库空虚,天子虽减轻徭役赋税,有意安抚生民,却使边军粮饷时有不继,两难全也。
朝野之间,暗流涌动,竟有非议称此祸皆因敬王顾元琛昔年北伐之时杀伐过甚,方引今日报复。
北境危难之际,顾元琛不惜病痛之身,以铁腕整顿燕州大小官僚,凡怯战通敌,贻误军机者,无论出身,立斩不赦,又亲率龙武卫军守城迎敌,鏖战数月,终于将两国联军压于银石滩外,为大周赢得喘息之机,成功保卫燕州。
此後三载,便更是燃命沥血,苦苦撑守北境防线,直至盛宁九年秋,方抓住战机率军发起反攻,一举收复鹿州,更千里奔袭踏破木伊王庭,令西域丶远北诸国闻风丧胆,无一不俯首称臣。
捷报传回京城,天子下诏,褒奖其功,恩赐其归京休养,只是圣旨之中,对敬王赫赫战功仅以“恪尽职守”概之。
顾元琛一身伤病,为戍守北边耗尽心力之事,天子未置一词。
圣旨抵达,顾元琛却并未当即奉诏返京。
他强撑病体,以北境统帅之权,亲自督设新域州府,上表直言鹿州地域过广,易生祸乱,奏请将其一分为二,增设朔州,并力主迁移中原贫苦百姓实边垦殖,赐予田宅牛马,以期长治久安。
顾元琛心知自己的皇兄即便心中不满,此时却不得不准奏。
他不过是想凭借这还算光耀的军功,行一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事罢了。
非是他心存异谋,或是有意与顾元珩分抗,只是在北境五载,他清楚自己病痛缠身,已将油尽灯枯,只想在最後的光景里,稳固好光复不易的山河。
直至亲眼见到朔州州府城墙筑起,炊烟袅袅升入北境的天空,龙武卫军旗幡在新建的关城楼上猎猎作响,顾元琛眼中才多了几分笑意。
他登上朔州关城,远眺远北的无限风光,回想起六年前站在他身边的姜眉,想起他的眉儿看向塞外景色时眼中的明艳光华,喉间忽涌上一丝腥甜,身形一坠,撑扶着城墙,点点暗红落在砖石之间。
“眉儿,若是你能看到这些景色,该有多好。”
顾元琛轻声呢喃着,垂首良久,仍觉目眩,便趴伏在城墙上,阖目静听风吟。
啓程返京前夜,顾元琛独立于困居他两载的燕州关城之上,闫骢与龙武卫将领袁卫川一同前来拜别。
“恭喜王爷!此番您凯旋回京,陛下定当龙颜大悦,想来此前嫌隙,也就不足为道了。”
袁卫川恭贺顾元琛,声色中是纯粹的敬佩。
昔年城下鏖兵,他见过王爷深夜督战,声声咳血,寒疾缠身,却依旧指挥若定。
他见过王爷如何以身为饵,诱敌深入,更洞察北蛮与木伊联军貌合神离,抓准时机施以离间。
袁卫川是天子的亲信不假,可是如今在他心中,陛下与敬王爷一般令他敬重。
闫骢亦难掩激动,恭贺道:“是啊王爷,如今北境军民皆感念您力挽狂澜,此乃……”
顾元琛却缓缓擡手,止住了他们的话。
塞外寒风吹动他的衣袍,天色将暗,他的身影在暗寐暮色中愈显清孤。
“这些话,本王已经听够了,不如说些别的吧。”
闫骢与袁卫川行伍出身,不算文采通达,一时面面相觑。
顾元琛轻笑让两人不必紧张,叮嘱二人今後要恪守职责,在北境一日,便要一日不惜生死,保卫家国。
“王爷怎如此伤感呢……今岁末将二人不能返京,可是来年我二人必然回京述职,届时定然去王府拜见王爷。”
“是啊,王爷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大局安定,您终于能回京城休养身体了,定要好生安养!”
“你们倒是心善。”
顾元琛淡淡地开口:“没有来年了……闫骢,记得才至此第一年,本王同你说过,让你不必担心,你还记得麽?”
“如今是时候了。”
他轻笑了起来,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
“此番回京,陛下当会杀了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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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都活着呢,很快两人就能见面了[比心]
至于顾元珩的小崽子[猫头]
也是一出好戏,也是继承(算是继承)顾家疯批基因,纯种的魔丸[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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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求评论,大家怎麽都悄咪咪看书,是我虐得不到位还是虐得太过了啊[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