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凌错并没有失了耐心,依旧俯下身去搀扶姜眉,可是话未出口,他便听到了急速逼近小院的纷乱脚步声。
有人来了,很多人。
姜眉亦有所察觉,拉过他的手抵在自己的喉间,嘶声道:“阿错,阿姐求你了,如果你出了事,我在这世上就再无依靠了!”
今夜月色难得皎然如玉,浮云散去,清银的月光照在姜眉的脸上,让她的神色倍显凄然。
纪凌错艰难阖目,此前他见识了顾元琛的手段和敬王府的实力,如今被围,心知不能周全救出姜眉,最後一次紧握她的肩头,告诉姜眉自己一定会救她,便不舍放手,趁着府兵突入小院前翻出院墙逃离。
姜眉跪坐在屋内地上,擡起手去寻找纪凌错在自己肩头留下的温度,她第一次觉得这间空荡的小屋内是这样的冷,一个人茍延残喘活在世上是如此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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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元琛内里还穿着一身玄色寝衣,墨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面色阴沉。
他带人走入姜眉屋内,私下环顾一圈,得知那刺客跑了,竟也不急不恼,先是让人将屋内点灯照得通明,便坐在椅上饮茶,只让人往暖炉中多添炭火。
就连一丝一毫外露的怒意都不曾有。
可是姜眉知道这个人的脾性,他所有残忍锋利的手段都藏在那张冷漠疏离的面容之下。
何永春侍立在顾元琛身边,目光不住地窥向姜眉,可是王爷若不开口他也不敢多说什麽,心里只能责怪自己没有把姜眉看管紧一些。
屋外的府兵还在等着问话,今日之事,只怕是不好收场了。
“去抓吧,人已经跑了。”
顾元琛说着伸出了手,伸向桌上的小暖炉烤火,那是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若是没有那些狰狞的疤痕,颇有女子的娟秀细腻。
他侧了侧脸张开五指,从指缝中看着暖炉中跳动的火苗,静看铜炉上的纹饰变得赤红,眼底倒映着炽热燃烧的火焰。
他的眼睛生得沉静,此时被火焰灼着隐隐藏了几分杀意。
良久,他复又开口,不知道是在与何人说话。
“逃不出王府的,抓到了人先不要带过来,废了他双脚,牵着他爬过来。”
顾元琛本张着手一心烤火,说这话时微微侧扬了头,颇像是一个稚气孩童在说着什麽无心之语。
远处姜眉的身子抖了抖,可是还是背对着顾元琛跪坐在地上。
“你,过来。”
他这句话是对姜眉说的,比以往任何一次命令都要冷硬无情,不带分毫温度。
见姜眉不动,他收起了手,托着腮半斜倚在了桌边,目光挑向窗外高悬的冷月。
“为何不听话了?你是不是在等他能逃出去的消息,是不是想他逃出去了,本王也就拿你没有办法了?”
他一向洞穿她的心思,姜眉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擦干了眼泪,依言起身走向顾元琛——
“跪下。”他仍望向月光,淡淡二字,却如寒如冰雪。
“谁让你站的?”
特意按照何永春教的规矩,跪下时要双手扶在膝上,低下头挺直身子。
顾元琛用馀光瞥着她,可是越是看她这样“乖顺”,心中的怒火便越是难以抑制的燃烧。
“爬过来。”
他下令,语气中含着厌恶。
“既然让你好好做人你不肯,那本王也不必一腔热情浇进冰窟里,今後你也休想在本王面前有什麽体面,爬过来。”
姜眉愣了半秒,脑中只想起方才月色晦明的间隙,她从纪凌错眼里看见的关切,他是那样担心自己,怕自己被顾元琛胁迫,怕自己在敬王府中受委屈,他一定想不到自己早就成了顾元琛豢养的奴隶。
她好恨自己,她恨自己懦弱,恨自己畏惧,可是她别无选择。
她不是不相信纪凌错的武艺,她只是太相信顾元琛的狠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