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琛翻身下马,仿佛看不见那些瞄准自己的箭矢一般,一步步走上吊桥,一步步行至瑟瑟发抖的宗馥芬面前。
乌厌术石忽然拍了拍手,宗馥芬便跳起了她最熟悉不过的那支艳舞。
只是这一次,她终于可以不再强颜欢笑,任凭屈辱的泪水落下。
顾元琛闭上眼,侧目不去看。
见到宗馥芬如此受辱,他心中亦悲痛万分。
此情此景,何人不恨?何人不怒?
所有人都恨,都恨不能当即将乌厌术石斩于马下,千刀万剐,可是只有他顾元琛不可以。
即便他知道姜眉就在乌厌术石身边,就在离他不到几十步之外的马上,他不敢赌,那是他的眉儿啊,让他用什麽做赌注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姜眉,他的眉儿只能活下来。
一曲舞罢,宗馥芬又默默跪倒在地,顾元琛想将她扶起,她本能地向後躲开,只好解下将袍交给她,让她裹在身上。
乌厌术石的声音宛如毒蛇,纠缠着宗馥芬将要窒息,每说出口一个字,她的身子都会瑟瑟颤抖。
“阿奴,说点什麽吧,好让你的哥哥选你,本王今日给你这一次机会。”
顾元琛上前扶起宗馥芬的肩膀,强逼自己保持冷静,柔声说道:“芬儿!你莫怕,你看着我!”
宗馥芬怯怯地擡起头,看着顾元琛泪流不止,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不怕,你听我说,我一定会救你回家的,宗将军也在,他也一定会救你,如今大周胜利在望,你可以回家了,就算是现在我立即带你走,也可以保证他不能再伤你分毫。”
“你先告诉我,那人是谁,是不是那个叫姜眉的女子,你说话啊!”
他压低嗓音急切地问,可是宗馥芬仍是哭泣,甚至极力挣脱他的手,顾元琛越是急切询问,她的哭声就越悲凄。
“如此久别重逢的团聚之日,为什麽要哭呢?”乌厌术石笑着,却已然有了些不耐烦,“阿奴,你的时间不多了!”
“敬王爷,你想好了没有?你是想救你这位忠心耿耿,为你出生入死,无论受了什麽刑罚都不开口的手下,还是要救她——你选谁,明日战场之上宗赴老将军便能救下谁,只不过,被你抛弃的人,自然就是本王的了。”
“本王的奴隶,生死便全在本王手中,本王想怎麽样就怎麽样。”
顾元琛似乎是被乌厌术石的话扰乱了思绪,抓痛了宗馥芬,他将她半揽在怀中努力安抚,顺势压低声音急切问着那个问题。
“究竟是不是她?说话啊,芬儿!她叫姜眉,她坏了嗓子不能开口说话,马上的人是不是她!”
宗馥芬终于停止了啜泣,擡起脸绝望地看着顾元琛。
她的目光有一瞬地挣扎,反复想着先前乌厌术石说给自己的话。
乌厌术石说,她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回到大周,是生是死,她都是他的奴隶,他一定会杀了她的。
最终她没有再哭,颤抖地地说道:“救我……七哥,我要回家……我不知道姜眉,她是谁?救救我,我等了你八年,你没有来,又复等了你四年,你还是没有来……你救我啊,你忘了我吗?”
顾元琛身形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远处马上的人。
“我没忘了你……是我错了,但是你先想想,姜眉她是我的手下,是所有被俘之人中唯一的女子!乌厌术石现在手上一共还有四个人,三男一女,对不对?”
“只,只有三个……都是,男子,我只见过,三个。”
宗馥芬颤抖着,眼神却飘忽不定,不敢与顾元琛对视,继续哭求顾元琛带他离开。
顾元琛愣在原地,如遭雷击,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乌厌术石马上的人,只是夜色太浓,最终只能看到一个摇摇欲坠,身上披着黑布,被蒙着头套的身影。
“那个人是谁?马上的人究竟是谁!”
“救我……”宗馥芬仿佛就只会重复这一句话一样,不断地哀求。
“明日他一定会杀了我的……他会杀了我,我不想再被当做畜生一样欺辱了,若你不选我,他今夜一定会让我生不如死的,他说你一定会选我……求你了,一定要选我!”
“马上的人,好像叫,梁胜……求你了七哥!求你一定要选我!”
乌厌术石失了兴致,冷冷道:“好了,你可不能自己跑掉,先回来吧,等你的哥哥选择吧。”
他吹了一声口哨,原本对准了桥上两人的羽箭瞬间拉紧,宗馥芬便停止了哭诉,挣脱顾元琛的手,跑回到乌厌术石马边,他得意地将人揽在怀里,一擡手,命衆弓箭手重新瞄准桥对面的血羽军。
风声呜咽,顾元琛呆愣在原地,身後血羽军衆士兵群情激奋,恨不能当下与对面的北蛮军决一死战。
“你选好了吗,大周朝的敬王爷?真的在犹豫吗?你的手下可只有你能救了,你对待自己的人就这麽狠心吗?”
他命人拿来在篝火中烧红的烙铁,靠近马上之人的小腹,又抓起宗馥芬的头发,将烙铁移向她的脸,炙烤着她被泪水模糊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