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覆水下了决心,便永不回头了。……
顾元琛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王府的。
马车自行宫宁安门驶出,经过将歇的街市,一路颠簸喧闹,再至窗外人声渐杳,都是浑然不觉,耳中只是不断地萦绕着姜眉的凄切哭声,一声声,一字字,深入脑海。
他终究没能带她离开,反而把自己的一缕魂魄留在了那里,似乎还与他牵连着,替他静静凝望着姜眉,看她蜷缩在小榻上,在空荡的寝殿内啜泣不止。
而他却无可奈何。
是他伤了眉儿,亲手将她伤至如此境地的。
“王爷,回府了。”
何永春一路上不敢多言半句,可是马车停在王府门前许久,都不听得车内半分响动,只好掀帘轻声询问。
“好。”
顾元琛从阴影中坐起身,面色平静如水,下车时身形步履甚至带着几分轻快,似是心情舒畅。
仿佛方才历经种种不过一场幻梦。
何永春一时失了判断。
还不待他开口,顾元琛忽问道:“怎麽这般愁眉苦脸的,今日可还有事?”
何永春便堆起笑意:“奴才人老了呀,脸皮上松垮着,挂不住笑。今日无事,明日就是秋狩了,王爷今晚早些歇息吧。”
看他有了笑容,顾元琛亦轻笑了起来,可转过身,向府中走去,瞧见府院中庭已斑斑染上血色的枫树,笑容便不见了踪迹。
他独自回到寝殿,屏退了所有人,称有政务处理,独自一人坐在案前挥毫许久。
待要再次蘸墨时却猛然怔住了。
他不知自己先前在写些什麽,只看见纸上一朵朵晕湮开的墨花。
窗外暮色四合,将他的身影藏没在寂静里。
忽然间,耳边姜眉的啜泣声消失了,转而化作一种闷癔,他下意识抚上肋下,那处是被姜眉方才重重踢过的地方。
应当是这个原因,故而在隐隐作痛罢。
他轻揉着,却触到了一片湿漉,那是应当是她的眼泪,灼得他的指尖阵阵刺痛。
而今姜眉不仅不再念他,还恨他,不仅恨他,还畏惧他。
厌恶他。
都是他的错,是他咎由自取。
“眉儿……”
他低低地念道,心口的刺痛骤然加绞,突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案上的茶盏也被他推扫至地上,摔得粉碎。
何永春闯了进来,看到他这方苍白的面容,也一时惊诧。
“王爷!您这是怎麽了,可是心口不舒服麽?怎的面色忽然这样白。”
何永春仓惶问道,上前搀扶,却被他推开了。
顾元琛疲累地笑着,口中呢喃着:“本王没有……本王不会再为她伤坏了,不值得,明日事成之後,便任她离开,今生今世,也再不见她了。”
“王爷,那丫头的事,今後再说吧……琉桐前日就病得厉害了,昏了又醒,只是王爷忙碌,她便不让告知与您,今晨起来忽然见好,就连鸠医师也以为是有转机。”
何永春声音哽咽起来:“其实是回光返照罢了,如今人已经快不行了,她说想见您最後一面。”
“是麽?”顾元琛淡漠地问道,却搀扶着何永春,向琉桐和小莹的小院走去。
“可是她不是一直都不愿见本王吗?”
进屋前,顾元琛顿住了脚步,他又隐约听到了那哀恸的哭声。
哦,原来是小莹啊,不是眉儿。
榻前垂着素白纱帐,隐约可见一道形销骨立的身影,看不清面容,顾元琛去回想琉桐的笑颜,却如同隔了这层白纱雾里看花一般,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她的容貌,总是模糊不清。
“王爷!您终于来了!”小莹扑过来抓住他的手臂,泣不成声,“琉桐快不行了,快和她说说话罢!”
她也不过是为自己飘摇的身子寻得一个依靠。
顾元琛拍了拍她的手背权作安抚,坐下来正欲掀开帐帘,却听到床帐内的人轻轻唤了一声:“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