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丛窸窣声戛然而止,周遭死寂,只剩下她粗重得骇人的喘息声。
她浑身筛糠般颤抖,僵在原地许久,才敢用木棍前端,小心翼翼丶带着极大恐惧地去拨开那簇枯草。月光恰好于此时勉强穿透云隙,清清冷冷地照亮草窝里那一团尚带着馀温的丶软塌塌的灰毛。
——竟是一只肥硕的野兔!
方才那慌乱间竭尽全力的一棍,歪打正着,正正砸在了它的头颅上!
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惧与疲惫。
她几乎是扑跪下去,手忙脚乱地将那沉甸甸的丶足有四五斤重的猎物拎起,温热的触感透过冰冷的手指传来,那是实实在在的丶能活命的血肉!
血液轰地一下涌上头顶,在她冰冷的躯体里重新奔腾起来。
她忘记了寒冷,忘记了恐惧,抱着这意外得来的恩赐,步履蹒跚却又异常急切地朝着记忆中那点微弱灯火的方向奔去。
“吱呀——”
厚重的木门被猛地推开,裹挟进一股属于夜的寒气。
陈谷雨几乎是跌撞进屋,发髻散乱,脸颊冻得通红,眼睫上还凝着霜花,却浑不在意。
她猛地将手中那团灰毛掼在瘸腿的木桌上,发出沉重一声。
“看!”
她喘着粗气,声音因激动和寒冷而断续,眼底却燃着两簇灼人的亮光,“明早…明早熬肉粥!”
谢晚舟早已坐起,正盯着门口,手中紧攥着那件叠放整齐的旧外袍。
他目光骤然地落在那只肥硕的野兔上,瞳孔微缩,闪过一丝震惊。
随即,视线又落在她狼狈不堪丶却焕发着惊人光彩的脸上,那是一种他从未在“陈谷雨”脸上见过的生机。
他薄唇微动,终是未发一语。
沉默地下了炕,走过去提起那只兔子,转身走向竈台。
手指触碰到兔子上尚未凝固的温热血迹,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陈谷雨瘫坐在门边的木墩上,浑身脱力,却仍沉浸在绝处逢生的兴奋里。
“要切小块…米也多放些…熬得稠稠的…”
她絮絮地吩咐,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疲惫的沙哑,“念安正长身子…你…你也需力气…”
谢晚舟背对着她,拿出那把豁口的旧刀,开始处理那只兔子。
“这皮毛…”
陈谷雨看着他那双熟练处理猎物丶与清俊侧颜截然不同的手,忽地想起一事,补充道,“你可会鞣制?”谢晚舟正用豁口刀利落地分离皮肉,闻言,手腕几不可察地一滞。
他未擡头,只从喉间低低地溢出一声:“…嗯。”
声音沉缓,几乎被竈膛里柴火的噼啪声掩盖。
“那便好。”
她蜷在木墩上,疲惫地闭上眼,声音轻缓却清晰,“仔细些收拾,尽量得一张整皮。早春夜里寒浸浸的,念安身子弱,给他做身小袄护着心口,也好捱过这倒春寒。”
话音落下,破屋内有一瞬极静的凝滞。
唯有锅中清水将沸未沸的咕嘟声细微作响。
谢晚舟剥离兔皮的动作骤然一顿。
他握着那沾着血污的兔子和短刀,背脊似乎比方才更挺直了些,像一根骤然绷紧的弦。
昏黄的光线下,能看见他侧颊的咬肌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那总是低垂掩藏情绪的浓长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瞬,如同被疾风惊扰的蝶翼,在眼下投注出一片混乱的阴影。他极深丶极缓地吸了一口气,仿佛需要极大的力量才能压住胸腔里某种翻腾汹涌的情绪。
过了好几息,他才极轻地丶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从紧抿的唇缝里再次挤出那个短促的音节:“…嗯。”
声音较之前一次,更沉,更哑,仿佛裹挟了无数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重重砸在弥漫着淡淡血腥与渐浓米香的空气里。
然後,他重新埋首于手中的活计,动作似乎更加仔细,指尖拂过柔软兔毛时,带着一种近乎珍重的意味。
陈谷雨瘫坐在门边的木墩上,浑身脱力,却仍沉浸在绝处逢生的兴奋里。
水开後放入一部分处理好的兔骨头。
不一刻,肉香,开始在这绝望的寒夜里,一丝丝丶一缕缕地弥漫开来。
待谢晚舟处理完这只兔子。
破屋里最後一点灯火熄灭,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将两人彻底吞没。
屋外寒风呼啸,刮得破旧窗棂呜呜作响,更显得屋内死寂得可怕。
陈谷雨缩在硬邦邦的木墩上,冻得浑身发僵。冷意从脚底板一路窜到天灵盖,她拼命咬紧牙关,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牙齿打颤,“咯咯”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每一声都让她更加难堪。
她知道自己的举动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有多离谱,简直是在打谢晚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