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习已久,顾元珩不论前日如何劳累,第二日总是早早睡醒,却并未听得窗外鸟雀欢鸣。
浑浑噩噩间直起身,身上披着的外袍落在地上,才觉出此时并未天亮,只是他批阅奏折时睡着了。
“陛下,您醒了,不如今日就早些休息吧,奴才看您太累了,才未曾叫您。”
“嗯……朕不累,茶呢?”
他将思绪从惊梦中剥离出来,扶额看向并未批阅完的奏折。
自北边大捷灭国北蛮已有十馀日,敬王顾元琛却称身患重疾,迟迟不肯班师回朝,朝野上下已然流言四起,称其有雄踞北边,篡位谋逆之意。
一本又一本的奏折递上来,顾元珩身体安养许久,如今有意勤于政务,故而一连几日操劳不断。
他揉了揉眉心,瞧着顾元琛请奏血羽军同龙武卫军率先回朝的呈折,将其递给了一旁的冯金,起身行至窗前,仰面去看惨淡的月色。
“陛下,这是王爷的——”
“朕累了,你代朕写,朕准你看,你来说此事如何处置。”
冯金谢过皇恩,拿起朱笔站在案旁,看罢後犹豫道:“王爷虽曾身受重伤,却应当已经康复大半,如今病重之缘由,诚然蹊跷。”
“可是……既然王爷终于答应让血羽军主力回朝,恐怕也的确并无谋逆之意。”
顾元珩回身正色道:“他自然不会有这样的心思,亦不该有——朕只想知道他如今究竟怎麽了。”
“陛下,如今便只知道为营救公主殿下,王爷自己府里养的几个护卫折损大半——其馀的便是捕风捉影的传言。”
顾元珩一半面容沉在烛光的阴影中,看不见脸上的情绪。
冯金欲要开口,他拂袖打断。
“把如今皇宫中最好的几位太医都派往燕州,他一日不康复,太医亦一日不得回朝。”
顾元琛带领血羽军及龙武卫军灭国北蛮,永除大周北境侵扰,普天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朝野之中两党之争也因而愈发激烈。
偏偏两人至今还未曾见面,似是有意互避锋芒,群臣议论纷纷,人心惑然。
“可是陛下,明日您就要前往行宫避暑,您的身子亦不算好,身边若无那几位太医——”
“他们在朕身边时,可曾调理好了朕的身子?”
冯金哑然,只好按照顾元珩所言代为批奏。
顾元珩忽然问道:“如今是什麽时候?怎麽还不到夏至之时?”
冯金恭谨答道:“陛下,不日後便是芒种,很快便要到夏至了。”
“告诉敬王,他此番立下汗马功劳,因而此前抗旨私自离京,前往燕州之後才向本王禀明实情之罪可免,但是夏至乃我二人的生辰之日,朕会为他大摆庆功宴,顺贺生辰。”
顾元珩轻叹道:“他若是还把朕放在眼里,便应当在此之前回京,若是不回——休怪朕治他欺君之罪!”
冯金不敢怠慢,连忙代为书写,写好後将呈折交由顾元珩,又将放在一旁的一叠经文呈上。
“这是顾怀乐抄写的经文?”
冯金道:“陛下,是宗赴将军之女宗馥芬为您和太後抄写的祈福经书。”
顾元珩似是瞧见了什麽脏污不堪的东西,蹙眉移目,叹道:“十几本经文,以她那性子,禁足她两日她便能写完吗?恐怕又是前去求了太後吧?”
“母後这些年是愈发糊涂了,却将她宠惯成了什麽模样,此番还不肯思过,难道是要将皇家的脸面丢尽了吗?”
当年顾怀乐以宗馥芬之名回国并出嫁,顾元珩本就颇有微词,如今更知晓真正的宗馥芬并未如顾怀乐那般身死敌营,更愤怒不已,当即下令召其入宫,以为太後祈福为由,实则禁足于宫内静心思过。
冯金借机问道:“陛下,其实太後娘娘她也在等您发话,此次前往行宫避暑,可否让——”
顾元珩不留情面道:“母後若是不愿遭受舟车劳顿,可以不必前往行宫居住,顾怀乐休想。”
冯金暗自叹息一声,不敢怠慢,将那抄写好的经文拿了出去。
顾元珩反复端详着那加了朱批的呈折,将其放在一旁,露出了他批奏了一半的奏章,已经干透的红色朱批旁,几个工整的小楷格外刺眼。
“敬王狼窥玉鼎之心更盛,陛下当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