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现在是哑巴
萨恩韭鲁附近一个沿海城镇,与纳沃利其他饱经战火的地区相比,它保留着更多古老的气息,街道上人流如织。
阿卡多拉低了斗笠,将脸藏在阴影里。她身上还是那套抢来的丶洗得发白的艾欧尼亚民兵衣服。进城前,她在小溪边反复练习过——紧紧闭着嘴,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丶无意义的气音。她打定主意,装哑巴。
【姐姐,放松点。】阿什利的声音带着鼓励。
【闭嘴,】阿卡多在意识里回应,【老子现在是哑巴。】
她沿着街道边缘走,目光扫视着两旁。码头工人扛着货物,铁匠铺里火星四溅,饭馆夥计端着热气腾腾的盘子……力气活,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看到一个像是工头模样的人,正在指挥卸麻袋。她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胳膊。
工头回过头,看到个戴斗笠丶身形精悍的陌生人,皱了皱眉:“什麽事?”
阿卡多指了指麻袋,又指了指自己,做出扛东西的动作,最後搓了搓手指,比划钱的手势。
工头上下打量她:“哑巴?”
阿卡多用力点头。
“力气怎麽样?”工头指了指地上一个分量不轻的麻袋,“扛起来我看看。”
阿卡多走到麻袋前,弯腰,单手抓住袋口,没怎麽用力就提到了腰间,甚至轻松地颠了一下,面不改色。
工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点为难的神色:“力气是不小……但你这样,沟通起来麻烦。这样吧,”他报了个比正常低两成的价钱,“你先干着,要是真能干,以後给你加。”
阿卡多对艾欧尼亚的货币价值没什麽概念,刚想点头,脑海里阿什利的声音响起:【姐姐,他给的少了点,但……听起来不像是恶意克扣。】
阿卡多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那工头带着些风霜痕迹丶却不显奸猾的脸,点了点头。
她干活极其利落,沉重的麻袋在她手里仿佛没有重量,别人一趟扛一袋,她左右开弓一手一袋,步履依旧沉稳。半天功夫,她一个人干的活抵得上别人两个。
工头在旁边看着,脸上的惊讶越来越浓。休息时,他走过来,拍了拍阿卡多的肩膀,直接数出正常的工钱塞到她手里,语气带着点佩服:“行!我看走眼了!你虽然不说话,干活是真没得说!以後都按这个数给你!”
阿卡多捏着手里明显多出来的铜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不太习惯这种按劳付酬的公平。她擡起眼,看了看工头,对方正对她露出一个带着赞许的丶朴实的笑容。
她不太自然地丶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把铜板揣进怀里。
【姐姐,他是个好人。】阿什利的声音带着欣慰。
【……嗯。】阿卡多低低应了一声,心里有点说不清的滋味。
干完活,肚子饿得咕咕叫。她循着香味,找到一个卖烙饼的小摊。
她指了指烙饼,伸出两根手指。
摊主是个胖大婶,麻利地包好两个饼递给她:“两个,承惠三个铜板。”
阿卡多摸出钱递过去,拿起饼转身要走。
“哎!哑巴姑娘,等等!”胖大婶在後面喊。
阿卡多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
胖大婶不由分说,又拿起一个小的丶烤得有点焦糊的饼塞到她手里的油纸包上,笑着指了指:“这个糊了点,不算钱,送你的!看你年纪轻轻出来干活,不容易!”
阿卡多看着手里多出来的那个小饼,又看了看胖大婶和善的笑容,彻底愣住了。她张了张嘴,想起自己现在是哑巴,只好更加用力地丶笨拙地点了点头,几乎把斗笠都点歪了,然後几乎是有点狼狈地快步离开。
【姐姐,】阿什利的声音带着笑意,【你看,这里的人……挺好的。】
阿卡多咬了一口热乎乎的烙饼,那焦香混着面香在她嘴里蔓延。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丶更快地咀嚼着。
这种细小的丶不求回报的善意,像一点点温热的雨水,滴落在她干涸而坚硬的心土上,虽然一时半会儿渗不进去,却也让那片焦土感受到了一丝陌生的湿润。
一个念头,像初春的毒蘑菇,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
第二天,她换了个市集。这次,她没先去干活,而是径直走向一个卖水果的老婆婆。
她指了指摊子上那些看起来最水灵的桃子,伸出两根手指,然後从怀里掏出钱袋,却故意只掏出两个的铜板,迟疑地丶带着点怯生生地递过去,眼巴巴地看着老婆婆:
“阿巴阿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