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友杏忽的愣在那,看到贺承铮脸上泛起通红的一片,下意识去摸包,想找找随身带的药水创可贴,可翻来翻去怎麽也找不着,心里又急又燥又埋怨自己,一回身,两颗眼泪滚了下来。
“舅舅!”梁鸿宝大叫着跑过去,气得小眉头紧皱着,不顾一切往陈有良身上扑,拳打脚踢,又被贺承铮拦腰捞回来,抱到身上说:“你听话,扑腾什麽。”说完,空出只手,掏手机打了个电话。
他立在那,脸上情绪不多,微皱的眉头在电话接通的一瞬又散开了,“喂。110麽?我被人打了。对,殴打。”
“什麽?听不清,大概鼓膜破了,还脑震荡……”
“嗯,我没动手,我哪敢动手啊对面看着像黒社会的……”
“对,无差别的。小孩也打,女人也打,老头也打……”
“是,地址共青团路二小,操场,快来吧,晚了上新闻联播了。”他说完把电话扔兜里,又对左右家长说:“吓坏我了。我守法青年,最怕这种事。”
温乃馨爸爸一直缄口不言,此刻第一次冒头讲话:“小明家长,这事弄成这样真没必要,谁家孩子都是孩子,也不是只有你会动拳脚。你孩子刚把我闺女和老师都推到地上,这个怎麽算?孩子都是跟大人学着处理问题,你这样做表率,以後谁还敢跟你孩子玩?”
周围小朋友都开始摇头,有孩子立刻喊:“我早就不爱跟陈小明玩儿了!他动不动就哭!还爱告状!”
梁鸿宝挂在他舅身上,四处跟人说:“哎呦,他特事儿……”
也有好些家长搂住自家小子闺女,凑在耳边细细嘱咐,大概意思不言自明,陈小明一看,情绪崩溃,又嚎啕起来。
一时尘埃落定,贺承铮把梁鸿宝放地上,叫他晚上自己坐公交回去,路上别又买乱七八糟的吃,去酒店自助吃点青菜,吃完了挂房账。
白友杏一听,跑到贺承铮身旁,按住梁红宝肩膀说:“让梁鸿宝跟着我吧……”
她盯着贺承铮的右脸颊,那里有几道红红的指印,又在视线里反反复复模糊着。
贺承铮低头瞧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微微皱了眉,“行了。哭什麽,这事儿跟你又没关系。”说罢推梁鸿宝脑袋,“去,跟着你白老师,好好把运动会参加完。”
路过陈有良身边时,贺承铮缓缓一停,凑耳低语道:“你记住了。会让你孩子自卑难堪的永远都只有你。像你这种人,就不配他妈生孩子。”又一撇脸,“走吧?校门口。还嫌不够好看,非等人进来抓你?”
话停,扬长而去。
第一天的运动会就这麽糊里糊涂地结束了。事情发生在操场最西侧,又有场上赛事丶发令枪丶喇叭播报协同伴奏,一时掩盖在人们的兴奋中,万幸没有闹大。白友杏却并没因此松口气,直到夜幕降临,一颗心还是悠悠悬着。
十一月的夜,八点刚过,天就黑得浓重,风带着棱角刮过来,街道显得光秃秃的,路上行车和路人都早早不见踪影。
贺承铮跟片警毛有朋热情告别,说他这几日得空就去验伤,改天再请他喝酒,挥完手,贺承铮渐渐收了笑,缓缓走下警局台阶。
脸上还留有一点火辣辣的疼,这种疼自他出了莽撞的青年时期後已经久不适应了,良久,他从兜里摸出烟盒,挑了根,咬进嘴,拢着手点起来,对着空旷的街道抽了两口。
霎时间,他觉得挺怪,好像从没觉得有哪年秋冬,这个城市是这麽萧索,处处空落落的,颓败不堪。
再一想,似乎从前也根本没好好看过这个城市,回想回想这几年都干了什麽,也想不起来。
这感觉不好。他吁了口烟肯定,不是这个城市要完,就是他自己老了。瞎他妈矫情。
他抽着烟,一擡眼,心里冰冷的感觉突然被什麽冲淡了,不远处,白友杏跟梁鸿宝正在一家便利店门口踢球,被昏黄的路灯照耀着,笑脸上染了灿然的金边。
白友杏这个笨蛋,一看就不会踢球,一边小步追着球跑,一边笑得挺甜,好不容易追上球,又被梁鸿宝抢断了,贺承铮也跟着笑了一声,把烟从嘴里拔了,在一旁的垃圾桶上熄灭,看梁鸿宝一脚球踢出去,撞到树上,又弹到她面前,她突然蹲下拿两只手把球摁住了,球不动了才直起身,蓄了蓄力,向路灯在空地上照出的一个暖格子踢了出去……
这一脚又是个香蕉球,打着弧,滚着滚着,竟滚到贺承铮脚下,贺承铮兴致起了,忽的擡脚踩住了,又瞧白友杏突然对他惊喜地一笑:“你出来了?”
说完,她跑过来,在他下巴底下站住,擡头在他脸上瞧了瞧,问:“脸还疼吗?我已经给你买好冰了。”
说着进包里掏出一个保温冰袋,打开,又是两个冻得邦邦硬的冰杯,她放在手里来回倒腾片刻,看着倒像两个烫人的烤地瓜。
贺承铮接过来,轻轻道:“你傻不傻?买这麽早干什麽,大冬天的,背身上不冷啊?”
“你才傻。店里就剩两个了,买晚了被别人买走了怎麽办?”白友杏往他脸上一指,“就放这。冰上。”
贺承铮笑了声:“卖完了不还有冰可乐吗?”
白友杏沉默了几秒,盯着他,眉头皱了一下,不说话。贺承铮心情大好,把冰杯往她脑门上冰:“你还是笑笑吧,皱眉头比哭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