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瘦肉……”
贺承铮笑了:“傻蛋。”
白友杏一边等着他送来的勺子,一边小口喝,一边又不停地说,说她姥姥病了,正排队等着开胸,那个主刀很厉害,还不知道能不能排上,她请了假照顾,领导把她凶了一顿,也说不好明年学校还要不要她。可就算这样,她也不後悔……
贺承铮盯着她的嘴,圆圆的,很小巧,但因为生病了,没什麽血色。她像憋了很多话,一直在讲,尤其在说她不後悔的时候,一双眼睛大大的,湿漉漉的,特别坚定,完全是在自我安慰。
贺承铮安静地听着,听完说:“放心吧,都能解决。你好好的,大口吃。”
他又喂过去一口,“你说的那个主刀大夫叫什麽?”
两碗粥喝完,贺承铮站起来晃了晃点滴袋,看没多少了,又出去叫护士。
白友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总觉得手臂砭骨的凉也消散了。从前每次见到贺承铮,他都穿着笔挺的西装和衬衣,近来却常常是一件简单的黑羽绒服,清爽干练,不是什麽贺总,也不觉得离她很遥远。她感到自己正热腾腾的,却不是发烧带来的昏热,一瓶点滴过後,她的心和大脑正在一同清醒起来。
护士来了。
贺承铮坐白友杏身边看护士拔针,拔完了,他摁住白友杏的手背说:“你得多摁会,看你那手青的,跟挨了揍似的。”
“我摁了。”
“摁了那麽青?我给你摁一回。”
贺承铮不信邪,微皱着眉,拉起她的手,大拇指稍稍使了点力。他不信好好摁会青,原本好好一只手,青一块紫一块的。疼不疼啊。
白友杏的手刚输完液,还是冰的,被贺承铮攥在手心里,只是片刻,就滚烫起来,他手很大,手心热热的,大拇指按得用力,关节处的硬茧还在硌着她,白友杏盯着贺承铮的眼睛,可他的眼睛却一动不动地落在她手背上,直到摁足了五分钟,才松开对她一笑说:“好了,保证你明天哪都好。”
从输液大厅出来时,贺承铮看了一眼表。夜深了,吊瓶打完了,人也看过了,饭也送过了,他又没理由留下,只能下意识地缓缓往医院大门走。他看着肩膀底下跟着他的白友杏,迟迟地,想起一句:“你晚上睡哪?回去吗?”
白友杏安静地走在他身边,轻轻说:“查月帮我找了床,我就在这睡。方便我帮忙,也方便打针。”
“睡这晚上冷不冷?”
“不冷,我带了衣服来。你呢?你穿得不多。”
她说完,贺承铮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领子,才发现出门急,羽绒服里只穿了件薄睡衣,这料子出了汗一吹风,还真有点儿凉。他拉了拉领口说:“还行,不冷。”
“总让你戴围巾,你不听。”
“没不听。”
“那是什麽。”
白友杏走到医院的大门口时,突然停下来,看着他。
贺承铮少见地怔了一下。她睁着一双很亮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似乎很想知道为什麽,贺承铮也一动不动,许久,只有嘴唇微微碰了碰道:“看不见你,总忘。”
白友杏的脸突然涨热起来,比高烧还要令她浑身发烫,她倏地低下头,两只手在外套口袋里紧紧地攥着,糊里糊涂地点点头。
贺承铮也沉默了一会,听见门外的夜风吹起来了,又一点一点地漏进来,扑在她身上,觉得还是该道别了,就低声道:“不早了,我走了。今天就是顺路来看看你,没别的。你也早点睡吧。”
白友杏看着地面,又点了点头。
“你的事我给你想办法。别上火,多喝水。”贺承铮撇了下脸,“回去吧。”
白友杏没有动,眼梢处,贺承铮没再犹豫地推开门走了。
风一瞬间呼呼地刮进来,吹得她也抖了一下,她擡眼追随着贺承铮的身影,看见他走进风里时耸了耸肩膀,又把脖子缩进了衣领里。
这个身影来的时候急匆匆的,也不觉得狼狈,走的时候缓缓的,却显得有点孤单了。
白友杏想了一瞬间,倏忽,难以抑制地推开门追出去,在跳下几级台阶後,她大喊一声:“贺承铮!!”
贺承铮愣了一下,远远地回了头,嘴里刚叼进一根烟,拿着打火机的手停在半空。
“你来找我,不怕我传染你吗?”白友杏遥望着他,唇边卷起了蒙蒙白气。
贺承铮当是什麽事,擡了下下巴,咬着烟的嘴含混着:“害怕就不来了,快回去吧,别冻着。”
白友杏浅浅地笑起来,突然解开自己的红围巾跑过去,跑到他身边时扯了他一下说:“你低点儿,我把我的给你。”又在贺承铮的一片惊诧中,把围巾套到他脖子上。
“洗过的,但是带病毒。”她缠了两圈望着他笑了,“你也不怕吗?”
贺承铮的眼睛不知所措地飘忽在她的双眼间,这种慌张的表情,她还是第一次见,他怔忡了半天,目光才在自己起伏的喘息里渐渐定下来,平静片刻,贺承铮轻轻地说:“如果我病了,你也愿意给我买粥吗?”
“嗯。我也给你买粥,给你买三碗。”白友杏甜甜地笑起来,“围巾你送了我一条,我也送你一条。”
“还账?”
“不是。”
“那是什麽?”
“是……”白友杏脑袋一热,遍寻脑海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她看着冷风里贺承铮稍显炽热的目光,突然心跳匆匆,转身跑了,跑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说:“是不是很快会再见?”
贺承铮很淡地笑了一下,看着她,点了点头。白友杏也笑起来:“那我等你。是什麽,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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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两章合一章,六千字小肥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