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很快扒完了跨年夜的一碗米饭,撂下筷子的一瞬间决定,先他妈买个房子。他要安家。不管是他姥爷还是谁,但凡跟着他的,就不能受委屈。
贺承铮沉默着整理後备箱的白菜,脚边蹲着的梁鸿宝突然窜起来喊:“白老师!一天不见,我可想死你啦!”
贺承铮立刻扭头,看到梁鸿宝已经飞扑进白友杏怀里,抱着她,仰着一颗脑袋说:“白老师,新年来了,你又漂亮了,你穿红色真好看。”
“是吗鸿宝?你越来越会说话啦。”
她在笑,穿着一件红色的粗针开衫,冬阳洒落,分不清究竟是什麽耀眼。
梁鸿宝点点头:“我早就和我舅舅说,你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他非说不是。”
“我什麽时候说了?”贺承铮後脊梁一瞬间绷起来,脾气跟着鬓角的细汗一块说来就来。
梁鸿宝委屈地看看他:“就是你接我的那天,在喜来登门口,大概是中午十一点半,你搂着我说,我白老师就是个普通人……”
“别说了鸿宝。”白友杏拆了一根巧克力棒递给他,“吃这个,别告诉别的同学。”
贺承铮看着她:“我没说!”
“说了也没事。”白友杏对他笑笑,想她虽然也姓白,但毕竟不是白雪公主她妈,没必要做世上最美丽的女人,最美丽的女人就有编制吗?就能投稿屡投屡中吗?
贺承铮站在那,有点後悔今天把这熊玩意儿带出来。他看白友杏揉着梁鸿宝的圆脸蛋,对他慷慨地笑着,温温柔柔的,也不看他。他歇了两口气,觉得心里不顺,又说:“我真没说!”
最近真没说。就算过去说过,跟现在有什麽关系?凭什麽让现在的他来承担?
白友杏愣了一下,擡起脸,蹙着一双眉道:“我知道了呀!”
这人有时真的很奇怪,怕他尴尬,好心帮他岔开话题,他怎麽还没完没了了。
“反正我没说。”贺承铮气得把一颗白菜扔进车里。插兜站在那,光喘气,不说话。
有熟人相见,贺承铮的车上,很快走下一个精神矍铄的高个老人,穿了个中式大棉服,配麻布鞋,走路外八字,雄赳赳的,气宇不凡。
他一下来就用山东口音说:“我滴乖,这就是咱包主席一家吧?”
包小霜正跟王海燕手拉手互相吹捧对方的装扮,忽而被这一声包主席打断了。她立刻瞪大眼睛,迎上去,握住老人家的手说:“对对对,我是八里桥老年大学妇女联合会主席,您就是海燕的父亲吧?”
“是,俺昨天来的!”
王大海早就听闺女说,包主席是个文化人,心里是带着敬意下车的,他两只粗手用力握着包小霜的手,“包主席,一定要尝尝俺自己种的大白菜,样孬,味不孬。”
包小霜连连点头:“好些年没见过这样的大白菜了,我一看这大白菜叶子,就知道是大粪浇的,吃着肯定好,我妈身体就是不如原来了,早几年冬天,也能吃上,现在只能托您老人家的福了。”
两人似乎很投缘,聊着聊着,竟聊到了农村铺沥青路的问题,愈发难舍难分,包小霜说,不如让王大海上她的车,路上接着聊,可等两人都坐进车里,车却又一次打不着火了。
贺承铮来给看了半天,怎麽都不行,最後还是王海燕说,正好她腰不太舒服,让包小霜开她的红奥迪,拉着小风同志跟她爸爸,这样他们四个人一辆车,小杏去坐贺承铮的车,正好陪着梁鸿宝,如此一来,两辆车就拉过去了。
包小霜忧心别把王海燕的好车撞了,正犹豫,又见贺承铮甩上车门说:“阿姨没事,旧车不怕撞。您车钥匙给我,我留传达室,一会找人拖去修,修完了直接开家里。正好白菜也不用搬了,晚上我送白友杏的时候抗上楼。”
“那好,那好。”包小霜一听就放心了。她从前有点害怕王海燕这个儿,总觉得不像好道来的,这麽看看,心里松乏多了。
“对对对。”王海燕也说:“这是我家一辆旧车,不怕撞,你就放心开吧小霜姐。咱们四个人里,也就你会开了。”
“是!我家出力全靠我!”包小霜来了精神,说话间,已经钻进驾驶室,又降下车窗说:“我弟不好开车,我闺女科目二考了两回死活也过不去,我也懒得逼她了,逼她也是给路添堵,给社会添乱。平时都是我一个人开。”
王大海不知什麽时候已经坐进副驾了,王海燕把後备箱一扣,笑着拉开後座门,率先钻了进去,又伸手对包小风说:“小风哥,琴呢?”
“这呢,别压着手。”包小风浅笑着,把琴递给王海燕,又解开一粒西装纽扣,迈腿进去。
包小霜似乎挺放心的,像白友杏不存在一样,和老大爷聊着天,一踩油门,扬长而去了。
白友杏站在原地,看见那辆红车一下就跑远了,她想到大会堂那麽远,有点担心地问贺承铮:“晚上你会送我的对吧?”
“哪次没送你?”贺承铮推她後背,“赶紧上车,坐副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