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赋世倚靠交椅的背挺直,手拄着拐杖站起身,“这上面的字,太子可看清楚?”
“儿臣,看清楚了。”杨廉抻双手将信纸呈上。
“朕倒是觉得你看得不够清楚。”手上的拐杖被杨赋世擡起,然後重重地挥舞下去。
那击打的力道震得杨廉抻手心发麻,他不敢收回,继续咬牙双手呈着信纸。
“太子,”杨赋世沉声道:“擡高点,手高于头。”
杨廉抻把手擡得更高了些,胳膊发僵,脊背绷得笔直,未有丝毫懈怠。
拐杖再次敲打在他手心,这次比上次还要重几分。杨赋世一身武艺,当年驰骋沙场名动都城,後来伤了腿就渐渐从军营退下。这份力道不会轻,他用了十成的劲。
白色的信纸逐渐被血洇湿,斑斑点点宛若墙角红梅。御书房没有旁人,只有他们父子二人。杨赋世这次是真的气到了,粗重的咳嗽回荡着,他勉强支撑着已过半百的身体。
“朝廷无将才可用,国库又空虚,太子满意了?”杨赋世拄着拐杖迈步上阶,缓慢坐下身後又道:“钱去哪了?”
一阵静默,杨廉抻高举过头的手止不住颤抖,脑中翻来覆去想着对策。此时,就听得外面杜勤的声音传入,“皇上,大将军来了。”
杨赋世讳莫如深地看了一眼太子,“让他进来。”
刘甘骁刚跨入御书房,先看了眼跪在地上高举双手的太子,他单膝跪地行礼。等杨赋世让他起身,这才慢慢起来。
“刘爱卿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啊?”杨赋世目光未看站着的人,一直盯着跪在地上的太子。
“臣此番前来事关太子。”
杨赋世面上未有讶异,浑浊的老眼看向刘甘骁,静等他说。
“臣有罪。”刘甘骁撩起衣摆再次跪地。
杨赋世挑起眉头,“刘爱卿为大婺开疆拓土,何罪之有?”
“舅舅!”杨廉抻一时沉不住气,他心底比谁都清楚刘甘骁所做之事,倘若说出一样,都是死罪。
刘甘骁按住杨廉抻的肩,面色镇定。他拿过带血的信纸,粗略扫过。
“太子挪用工程款在宫外安置了几处宅子,臣迟钝,若不是皇上先一步发觉,臣也被蒙在鼓里,是臣管教不严。”
杨廉抻视线落到刘甘骁脸上,他目光直直看着杨赋世,没有闪躲,似是此为事实。他快速收回视线,低垂头不语。
杨赋世大笑,目光从杨廉抻的脸上又移到刘甘骁的脸上,如此往复。
“说来太子是朕的儿子,爱卿的意思是朕教子无方?”
“臣,”刘甘骁额头碰地,“不敢。”
“既如此,国库缺的银子就从太子与刘爱卿身上扣除罢。”杨赋世深看一眼杨廉抻补充道:“太子这段时日不必来上朝了,好生在东宫反省。”
这是又要将他软禁。杨廉抻心有不甘,馀光移到刘甘骁脸上。
这次的禁足不简单,皇帝恐有废黜太子之意。若太子长居东宫,日後想要出来就难了。刘甘骁拱手道:“皇上,太子之事臣也有错,不如让太子随臣去军中历练一番。”
“那就依你罢。”
杨赋世有些累,挥手让二人退下。人走後,杜勤自外头进来,把书案上的茶盏斟满。
“杜勤,”杨赋世擡眼问道:“依你之见太子会如何选?”
杜勤呈上茶盏,不紧不慢道:“依老奴看,太子与皇上心连心,不会做出格的事。”
此番让太子同刘甘骁去军中,是杨赋世的试探,若他们二人起兵造反,那就留不得了。杨赋世持杯道:“是时候让杜封回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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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处镇子尤归与邹时都未曾来过,二人找了家医馆进去。大夫见到来人,招呼着他们入内。
邹时生怕露馅,一路上只能佯装孱弱。可如今到了医馆,大夫只要脱了他的衣袍就能发现端倪。于是邹时便说自己有些饿,让她出去买些吃食。
尤归出了医馆,找到了一家衣铺子,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又买了件男子衣袍。出了门,就见外面一群人簇拥着。
尤归起了好奇,人太多,她踮起脚尖也看不见里面。于是朝旁边的大哥问了几句,这才知晓是征女兵的。
大婺征女兵并不常见,有些想要入军营的女子都要等几年才能盼得这麽一次。尤归有些蠢蠢欲动,她现下正好没有去处,也许走走爹娘当年的路也不错。
她儿时看着母亲披甲舞剑,心里满是向往之意。如今,她也要走走娘亲的路了。
进入营中,或许能帮她解开心中所惑。
尤归排在了队伍的尾巴,跟着人群缓慢移动。临到自己时,那女子上下扫了一眼她,“你可看清楚了,我们要的兵是能上战场的女兵。”
“有何不妥麽?”尤归问道。
女子说话铿锵有力,只是身板看起来有些瘦弱。见她神态从容,那女子不再说话,让她写下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