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陡然想起王夫人曾说,肖平体弱多病,他能活着从芜州出来吗?十载担忧的情绪浮在脸上,对阿远道:“殿下既派你顶替肖平,那你应是在肖平的身上下了不少功夫,他身体如何你可知晓?”
“外界传的不过是时常生病,走一步咳几声。不过他此前能从士兵做到小队长,可见这些传言不足以信服。”阿远每说一句,便咳了几声。当真是把肖平习性学到了骨子里。
轻鱼也道:“说不准是个外柔内刚之人。”
严捷说过肖平曾在父亲手底下做事,或许等她见到肖平,是否能从他的口中撬出太子当年所行之事?能否找到其他不为人知的证据?
外面的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客栈里的仆从开始掌灯。紧闭着的店门也从里朝外打开,冷风随即吹了进来。
阿远手哆嗦着,裹紧了衣襟猛咳了几声。他的样子看起来比真的肖平还要弱些,十载道:“不如我跟你换个位置,你坐里头来?”
他是背风坐着的,所有的风雪都吹在了他一人身上。阿远扶着桌子站起,同十载换了个位置坐下。他轻声道:“多谢。”
“你不通武艺吧?”十载又道,“你体格这般虚弱怎麽熬得过流刑?怕是会死在半路,再也无法回都复命。”
阿远微微扯起嘴角,双手握着杯盏,里面是滚烫的热茶。他好以此为自己送上一点暖意,“我是太子培养的死士,早晚有一死,姑娘不必忧心我。”
他看起来就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草,断然不会引起常人注意。可偏偏会让十载驻足,死士她自然也听过,哪有王侯贵胄不养一批为自己卖命的奴隶呢?
只是像阿远这样的,很少见。他看起来弱不禁风,人也谦和,和他说话总有种冬日暖阳之感。十载仿佛觉得说什麽都是徒劳,男子看得比她还开,“那这段时日,你且吃好睡好。”
阿远抿茶的动作停了几秒,而後轻轻嗯了一声。
店内燃起幽幽烛火,外面行人多了起来。他们刚到芜州时,临近入夜时分,家家户户闭门如传言般。
现下天全部黑了下来,出来的行人也就多了。
看着这颇具怪异的现象,十载朝掌柜问道,“掌柜的,这大家白日不出门,为何都在夜晚出行啊?”
掌柜似是听多了这种问题,他眼也不擡回道:“那白天出门多危险啊!”
“夜深出行不更危险吗?”轻鱼嘀咕着。
掌柜看了一眼她,说道:“在芜州,那不一样。白日出门,会被山上的匪帮盯着。尤其是老弱妇孺,或是外地而来的游玩之人,都是他们掠夺的目标。若是夜晚出门,山间路不好走,那些匪徒便轻易不会下山。”
十载听着,见掌柜的合上账簿收拾着东西打算要出门的样子。她拦住了去路,又问道:“掌柜的可知,这处以流刑之人到了芜州,大多都会被派到何处?”
掌柜眯眼,没有立马回话,而是出口问道:“你问这些做什麽?”
看他斟酌的表情倒像是此件事不能让外人知晓,隐晦的神色在他脸上流转。阿远离得近听到了片面,他付过钱後走了过来,见几人微妙的站着不动,他轻扫周遭动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向掌柜。
掌柜看出他们的不便,挨近了几人。阿远凑上前来,小声道:“不瞒您说,家中小弟犯了一些事,触怒了上头判了流刑。母亲一人在家中哭瞎了眼,父亲又早亡……”
男子说到此处双眼通红,眼睫沾了一层水珠,咳嗽之馀用袖子擦着眼角,瘦瘠的身子更显孱弱,仿若风一刮就飘走了。
掌柜看在眼里,轻抚他的脊背道:“慢慢说,慢慢说。”
阿远抽泣着继续道:“我们兄妹几人无法,只好来了这芜州,带了一些母亲亲手做的蒸饼。说是找到小弟,给他带上几块,就算死在路上也无憾了。”
他说完,轻鱼忙从包袱里掏出了用纸包裹着的蒸饼。香味溢出,掌柜顿觉酸楚,泪珠吧嗒吧嗒往下掉。
十载就看着他们二人一唱一和,仿若煞有其事。又移到掌柜面上,他竟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阿远擦干泪,见此状况一脸的茫然无措。没想到这掌柜当真是性情中人,让他们几人心里升出了微末的愧疚。
“哎,掌柜的,您先别哭。”轻鱼见他哭得撕心裂肺,又欲言又止。
阿远无奈道:“只要见到小弟,也能缓解母亲的相思之苦。”若掌柜再这麽哭下去,他是真的编不下去了。
好在哭了一会,袖子湿了大片,掌柜才直起腰看向几人道:“对不住,刚刚闻到那饼香,俺想到了死去的娘…”
“你们都是有孝心的好孩子,我在这芜州开客栈多年,也或多或少听过流放之人的去向。要麽是派到山野开垦,要麽是去山上挖矿,还有西边那深沟,也会派他们去挖大河。你们可依次找找,定然能寻到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