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没事吗?”她说中文,声音有点颤抖。
罗晓澍後退一步,定睛看去——似曾相识的女孩,黑发扎一个半高的马尾,一张白皙端丽的脸,下巴藏在粉金色的绒毛围巾里。
不知是雨水还是灯光的原因,她深黑的一双眼睛,此刻竟水光闪闪,似是慌张,又似是痛苦。
罗晓澍反应了一秒,认出是那天来试唱的女孩。
“是你。”他微微蹙眉,“你怎麽在这里?”
“……我,我来打工的。”她退缩了一下,又大睁着一双圆眼睛看他,“你,你是住在这里吗?”
“嗯。”罗晓澍看看她手指向的小楼,擡脚走过去。这麽巧。
她连忙跟上,换了一只手,仍然把伞往他头上撑。
“不用。”罗晓澍说。
她像没听见,只顾急急跟着他:“你的手怎麽了。”
罗晓澍脚步不停:“没事。”
雨下得大,庭院里的小径并不好走,可她亦步亦趋,只顾着给他撑伞。罗晓澍转身,肩头的吉他盒差点撞到她。
“没事,你自己打吧。”他说,把帽子往上翻翻,迈开步子奔到小楼前的门廊下。
等她进来合拢雨伞,他已开门换好拖鞋,朝她点点头,意思是“请自便”,便转身上楼去。
“你,你饿不饿?”背後传来这一句,听起来有点颤抖。
他转身,空荡荡的客厅里,女孩仰头望着他,“我,我给你做晚饭,好不好?”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看起来也像要哭了。
罗晓澍有些惊疑,想起试唱那天她哭着跑掉的样子,不由抓抓头发:“你没事吧?”
“没,没事啊。”她还是有点磕巴,却只固执追问,“你想吃什麽?我试试能不能做。”
“……都行。”罗晓澍朝她微微笑了笑。
周清霭进去厨房,眼睛里汪着的泪涌出来了,她擡手抹掉。
怎麽搞的。
怎麽会受伤的。看起来伤得很重。
她想到他的样子,就忍不住想哭。
那麽好看的手。替她拔靴子的手。是弹琴的手啊!
她在厨房里呆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要出去买菜的。连忙拿了伞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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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曲里要修改的地方不少,还挺费神。罗晓澍本计划今天整理完的,可他心里烦乱,又觉得疲惫,于是和衣躺了一会儿。
梦见燃烧的钢琴。火苗从琴键间隙冒出来,灼痛他的手指。而他坐在那里,无法离开,甚至听不到琴音——
今天才练了八个小时,想偷懒?还有两个小时呢!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
节奏!节奏怎麽回事?要给你拿个节拍器来吗?
刚才这一段,有几个错音?自己数!
……
看看,观衆都走光了。
他在黑暗的舞台上站起,台下果然是空荡荡的座椅。
灯光大亮,那个严厉的身影就站在舞台前——
赫然是妈妈。
——你永远成不了钢琴家了。她摇摇头。
罗晓澍猛地惊醒,浑身冷汗,头痛欲裂,手下意识撑到床沿,又是剧痛。自己急促的呼吸在黑暗中响着,四下里安静犹如坟墓。
好一会儿,他才记起爸爸已经去机场了,把他丢在紫藤街口。
虽然他的确很混蛋,可罗晓澍想,他没兴趣怪老爸,最重要的是,怪他根本没有用。
他从床上爬起来,眼前一阵发黑。窗帘没有拉,他望见亮起的路灯,忽然想起昨天午饭之後,自己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东西。
下楼去厨房,意外地看见了光亮。
他停下了,看清是那个女孩——
站在热气腾腾的料理台前,女孩白毛衣外系着一条透明的围裙,灯光从她前额上方洒落,照出一张白皙温柔的侧脸,在昏沉的天光包围下,看起来安宁而静美,好像出现在皎洁月光中的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