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幸福里小区几公里外的一处街心公园,此刻已近乎无人。儿童游乐设施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沉默的剪影,四季常青的灌木丛在夜风中出细碎的沙沙声响。
公园角落,临近一片人工水景的地方,两道身影静立着,与这静谧的夜景格格不入。
岑鸣礼穿着一如既往的深蓝色立领风衣,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周身散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仿佛他周围的空气都比别处要冷上几分。他摊开手掌,那枚雕刻着繁复云纹的青铜定坤盘正悬浮其上,散着稳定而微弱的青色光晕,盘面上的指针不再剧烈摇摆,而是带着一种固执的震颤,坚定地指向水景后方那片幽深的竹林。
“最后的残留指向这里,很微弱,但比其他地方要清晰一些。”岑鸣礼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盘,不带丝毫情绪。他追踪地脉异常已有多日,这些微弱且分散的痕迹如同狡猾的泥鳅,每每即将抓住,又迅消散。这里的信号,算是近期最明确的之一。
寒牙站在他身侧,换了件更便于行动的银灰色冲锋衣,衬得他那头白愈像黑夜中的一捧新雪。他双手插在兜里,看似随意的站姿,实则全身的感知都已如同蛛网般铺开。他没有回应岑鸣礼的话,而是微微仰头,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弥漫着水汽的腥甜、泥土的腐殖质气息、以及各种植物在冬季依旧顽强的生命味道。但在这些繁杂的气味底层,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淡薄、却让他妖魂本能悸动的味道——那是一股冰冷、滑腻、带着水族特有的腥气,却又被一股更霸道、更阴寒的吞噬意味所覆盖的妖气残余。
“嗯,是这里没错。”寒牙睁开眼,深蓝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过一丝锐光,“一股水魅的味儿,还没散干净,但魂核已经被掏空了,渣都不剩。”他咂咂嘴,语气里带着点专业的评判,仿佛在评价一道料理的火候,“咱们这位‘清道夫’,牙口真好,消化系统看来是恢复了。”
岑鸣礼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对寒牙这种将血腥猎杀形容得如此轻佻的态度深感厌恶。他冷声道:“根据定坤盘记录的能量流向和之前十几个点的分布,目标的活动并非完全无迹可寻。他有几个偏好的区域,会反复出现。”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在空中虚点,一道由灵力构成的微缩江市地图浮现出来,上面标记着数十个红蓝交织的光点,“尤其是……栖凤山。”
栖凤山。那个苏桃与墨辰命运交织的,那个依旧保留着原始野趣的城市绿肺。
岑鸣礼的目光如同冰锥,钉在地图上栖凤山的位置。几乎同时,他掌心的定坤盘似乎也感应到了这个名字,青光明灭了一下,指针更加稳定地指向西方——栖凤山的方向。
“栖凤山虽非龙脉主干,但地脉支流错综复杂,灵气相较于城市其他地方更为充沛,确实是藏匿、恢复以及……进行某些隐秘勾当的理想场所。”岑鸣礼的声音愈冰冷,“去那里。或许能找到更直接的线索。”
寒牙挑了挑眉,没有反对。他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点了点头:“走吧。这城里转悠好几天了,也该去山里呼吸点‘新鲜’空气了。”
两人不再多言,身形一晃,便如同融入夜色的两道轻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公园,朝着栖凤山的方向疾驰而去。他们的度远人类极限,在高楼大厦的阴影间几个起落,便已将城市的喧嚣灯火甩在身后。
不过一刻多钟,他们已置身于栖凤山脚下。与市区的湿冷嘈杂不同,山间的夜晚是另一种面貌。寂静,深邃,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更加沉重。高大的樟树、榕树依旧枝叶繁茂,在夜色中撑开一片片浓得化不开的墨绿阴影。各种不知名的草木气息混合着泥土和腐叶的味道,扑面而来,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气温似乎也比市区低了两三度,那股湿冷更是变本加厉,直往骨头缝里钻。
定坤盘一进入山林范围,嗡鸣声便明显增强了数倍,原本只是微弱的青光此刻稳定地亮起,指针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指向山林深处,不再有半分犹豫。
“这里的‘味道’……重多了。”寒牙深吸一口山间的冷空气,神色彻底凝重起来。他不仅能闻到更多、更清晰的妖气残留,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这些残留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巧妙地掩盖和扭曲过,像是有人用一块沾湿的布,仔细擦拭过现场,却终究留下了一些难以彻底抹除的痕迹。“看来这家伙,把这里当成了老巢之一,或者说……藏东西的地方。”他意有所指地补充道。
他们沿着一条几乎被荒草和藤蔓完全吞噬的野径,向山林深处进。越往里走,人工的痕迹越是稀薄,林木愈高大密集,枝叶层层叠叠,将本就稀疏的月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只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四周万籁俱寂,只有他们脚踩在枯枝落叶上出的细微“沙沙”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夜行动物的窸窣动静,反而更衬得这山林幽深得可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忽然,走在最前面的岑鸣礼猛地停下了脚步。他手中的定坤盘毫无征兆地青光大盛,光芒刺目,盘身甚至出了低沉的嗡鸣,而上面的指针却像了疯一样开始高旋转,完全失去了方向!
“有情况!”岑鸣礼低喝一声,周身灵力瞬间鼓荡起来,深蓝色的风衣无风自动,一股凛冽的寒气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让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视着四周看似平常的林木阴影,肌肉紧绷,进入了完全的戒备状态。
寒牙几乎在岑鸣礼停步的瞬间也做出了反应。他一个侧步,与岑鸣礼形成了背靠背的防御姿态,双手已从口袋里抽出,指尖隐隐有冰蓝色的妖力光华流转。他不需要法器警示,那股骤然降临的、如同泥沼般粘稠的无形压力,以及周围景象那微不可察的扭曲感,已经明确地告诉了他答案。
“是阵法!”寒牙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一个非常高明的复合型阵法,兼具隐匿、迷惑、困敌……甚至可能带有反击的性质!”他的瞳孔彻底转化为冰蓝色,如同两簇幽冷的火焰,仔细地“阅读”着空气中那复杂而隐晦的能量纹路。“布阵的家伙是个高手,手法老辣,而且……很舍得下本钱,借助了这里天然的地势和草木精气,几乎与山林融为一体。”
岑鸣礼脸色阴沉。他对阵法之道并非一窍不通,但天界守界使的职责和行事风格,更倾向于以绝对的力量正面碾压一切魑魅魍魉。面对这种藏头露尾的诡计,他本能地感到烦躁和不耐。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体内精纯的灵力开始高汇聚于掌心,一团刺目的白光开始凝聚,散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他准备强行轰开这个碍眼的障眼法!
“住手!岑鸣礼!”寒牙猛地低吼,甚至顾不上称呼上的那点生疏,他敏锐地感知到,随着岑鸣礼灵力的凝聚,阵法中几个关键节点之间的能量勾连瞬间变得活跃而危险起来,如同被触动了机关的毒蛇,蓄势待。“这阵法底下埋着‘地煞阴雷’和‘缚灵蛛网’!你这一拳下去,能不能破阵两说,咱们俩肯定先被炸个灰头土脸,然后被那些黏糊糊的灵能蛛丝捆成粽子!”
岑鸣礼凝聚灵力的动作猛地一僵。他能感觉到寒牙并非危言耸听,那阵法深处传来的隐晦却致命的威胁感做不得假。他死死盯着前方看似空无一物的林地,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最终还是极其不甘地、一点点散去了掌中那团狂暴的能量。他转过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寒牙“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在这里干等着?”
寒牙见他听劝,暗自松了口气,也顾不上计较他那杀人的目光。他重新将全部心神沉入对阵法的感知中,语飞快地解释,更像是在理清自己的思路:“硬闯是下下策。这种借助地利的复合阵,就像一棵根系达的大树,你砍断主干,旁边的枝丫和根系也会受到影响,引连锁反应。我们必须找到它能量流转的‘节’点,就像找到大树的树瘤或者关键枝杈的连接处,用巧劲破开,才能既不惊动主体,又能打开通路。”
他闭上双眼,彻底放弃了视觉,将妖力感知如同最细腻的触须,延伸出去,小心翼翼地抚过每一寸看似虚无的空间,追踪着那无形能量流的走向、强弱、以及它们彼此交织碰撞时产生的细微涟漪。这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不一会儿,他的额头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寒冷的冬夜里显得格外明显。
岑鸣礼屏息凝神,不敢打扰,只是默默调整自身气息,将状态维持在巅峰,随时准备应对寒牙破阵后可能出现的任何变故。他看着寒牙那专注到极致的侧脸,看着那冰蓝色瞳孔中不断闪烁、推演的数据流般的光芒,心中那份因对方妖族身份而根深蒂固的厌恶,似乎……悄然松动了一丝。至少,在专业领域,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确实有独到之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山林间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呜咽。
突然,寒牙猛地睁开双眼,冰蓝色的瞳孔中精光爆射!
“找到了!”他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充满了笃定,“左前方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离地三尺的树洞,是伪装的阵眼之一,能量澎湃,是个诱饵。右后方那块一半埋在土里的青黑色石头,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是能量流转的一个关键枢纽,也是陷阱的触点之一。”他的手指如同最精准的指针,先后指向两个方位。
“真正的薄弱点,或者说,‘生门’所在,”寒牙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两人正前方,一丛看似与周围无异、生长得格外茂盛的蕨类植物下方,“在那里!巽位下五寸,能量流在此处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断点和回流,是整个阵法能量循环的一个‘冗余’设计,可能是布阵者为了维持阵法长久稳定而预留的,却也成了最容易被忽略的突破口!需要同时用恰到好处的力量,瞬间冲击伪阵眼和这个冗余点,扰乱其能量平衡,让阵法自行产生一瞬间的紊乱和停滞!”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分析复杂而精妙,岑鸣礼听得眉头紧锁,但大致明白了关键。“同时攻击两点,力度、时机必须精准无误。”他沉声道,这是在要求极高的配合。
“没错。”寒牙点头,嘴角又扯起那抹熟悉的笑,但眼神却异常认真,“我负责那个冗余点,我的妖力性质更阴柔,适合这种精细操作。你来搞定那个伪阵眼,力度要控制在刚好能引起能量扰动,但又不足以彻底激反击陷阱的程度……岑大人,这可是技术活,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