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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春风一度(第4页)

李泓擡眼看他,一双剑眉锋芒暗藏:“如今分明天下太平,道长何出此言。”

“草原一统,鞑子以战养战,如今兵强马壮,士气正炽。而那位大王一力收拢四处旧部,可见手腕了得,这样的人如何甘心偏安一隅?草原的骑兵,终究是要南下的。”未良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挑着眉笑道,“倒是你,既然看出来了,为何还窝在这里?”

李泓摇头笑叹:“朝廷派了人请师父出山。他老人家托人带了封信给我,吩咐我再等等,我难道还能拂了他的好意不成?”说着,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又忍不住笑得抖起了肩膀。

未良看着这样的李泓,忽然想起那个篝火噼啪的夜晚,不禁笑出了声。

李泓的师父多半是不会出山的,但他可以给自己的好徒弟一个机会。而凡事上赶着的都不大能落得好,便只有等一等了。

未良转头看向傅婉,笑容稍减,眼中流露的是恰到好处的担忧:“那你呢?清也去了军中,你和孩子又是如何打算?”

傅婉闻言温温和和地笑了,看着和璃疏滚成麻花状的两个雪团子,神情从容又平静:“她们自然是放到南诏去,也只有那里能让我们放心。至于我……他不甘心屈居避祸,你当我便不想再看看这大好河山麽?”

回头看到未良欲言又止,轻轻笑起来,神情是少女般的愉悦:“道长啊,这世上,总是有人能令你不惧乱世的。”

果然,次日一早,傅婉便请未良替她把那两个小姑娘送到南诏去。

未良自然不干。傅婉的念头不好打消,他的担忧便是纸糊的麽?

多年不打机锋,这二人的功夫竟也没落下,你来我往了几日也不见分晓。李泓闲时还能兴致盎然地在一旁观战,观得未良气不打一处来。

未良和璃疏的行程无端被拖在了这里。

好在村子背後是座高耸入云的青山,山上草木繁盛,药材品质竟也不俗,璃疏整日里都在山中钻来钻去,倒也不算乏味,只是连带着未良也不得休息。

这日又是未良一个人背着药篓回来,坐在院中灌了几碗凉水,说着璃疏找到了一株子时才能采的凝露青,又把带回来的药分拣晾晒。远远看去,未良一身衣服连着下面的骨头架子都是松松垮垮,实则暗地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准备接下傅婉的招。

“道长信命吗?”

来了!

未良:“……哈?”

傅婉对未良由愕然转为晦涩的神情视若不见,轻轻柔柔地接下话头:“我曾以为,我是信的。”

“我活的头十四年,如今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大概温暖美好的回忆总是不如惊涛骇浪来得刻骨。”傅婉的声音明明平静得如晴日碧潭,未良却觉得那潭面下头俱是要命的寒流暗涌。不然,如何解释他双手的冰凉颤抖?

“当时年少,也曾怪过父亲,他如何能那样轻易地放下与他鹣鲽情深的母亲另娶它妇?谁知那个家里最终撑下来的,还是她。”说着停了一会,似乎在回忆什麽,“她对我们很好,不过分亲近,也不刻意刁难。就连那门亲事,也是一桩难得的美满姻缘。”

未良向傅婉看去,却只看到藏在阴影里的一小半脸,神色难辨。

“那时人人都说我是天煞孤星。”

听到傅婉这样说,未良垂下了眸子,无意识地看向手中药草。忽地瞳孔一缩,跳开了目光,五指紧握成拳,药汁顺着手掌的纹路滴滴答答。

“我被闲话堵在家中,沅娘忙得焦头烂额,妹妹向来与我不亲,每日在我那里坐不上半刻。一日一日,一日一日,我走遍了家里每一寸地方,书房的每一件东西我都了如指掌,院子里的花草也记了个七八成。每一日,我在那里个樊笼里,犹如困兽。”不知为何,傅婉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了下来。

未良蹲在一旁,盯着墙根长的一根杂草,平日总带三分笑意的面容一丝表情也无。

“其实,听说杨家退亲时我是松了一口气的。”未良看不清傅婉的脸,却觉得她应当是笑了笑,听得她的语气头一次带上了一丝讽意,“而我终于意识到,我大概从来都是不孝的。天煞孤星……兴许也不冤。”

“可是沅娘告诉我,生而为人,要活成哪般模样,只有自己最清楚。这世道对女子已诸多不易,我们更不可轻贱了自己。”顿了顿,傅婉的声音忽地带上了轻快的调子,“我在家中又困了半月,最终和沅娘做了一个交易。用我的嫁妆,换妹妹的前程,以及,我的解脱。”

“後来,我问清也,你不怕我是天煞孤星吗?”傅婉噗嗤一声笑了,“他说,那又如何。”

“我想,我的命,还是要握在自己手中的。”

未良默然无语,眼中光影明明灭灭,傅婉不再说话,只是不紧不慢地切药碾药。日头一寸寸西移。直到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未良终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发麻的腿,後来索性倒在了院子中央,看着浅金绯红交织的天空,仿佛如释重负又仿佛无可奈何:“我答应你。”

可是,若是人人都能心想事成,哪里来那麽多世事难料?

未良是被一声巨响给惊醒的。紧接着的便是震天动地的轰隆声,又过了一会才听到嘈杂背景中传出来的哭喊。

未良披着外袍跑出来的时候傅婉抱着一个又牵着一个正往院子里跑,看到未良过来便喊到:“大坝!”。未良一言不发赶过去抱起跑得跌跌撞撞的小姑娘,拽着傅婉的胳膊把人往外面带。

傅婉说,命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李泓说,那又如何。

未良觉得,或许,他应该试一试。

我命由我。

不由天。

扬州的烟花三月也好,南朝的四百八十寺也好,大漠的长烟落日也好,不是一起看过了吗?

即便那条掌纹那点朱砂如浩瀚星河横亘在我的生命中又如何?

既然八年可以,此时,此刻,为何不可!

整个大地都在隆隆作响,未良却清楚地听到了自己胸腔中的震颤。

跑出小院,大坝在东北方向,璃疏采药的山就在西边,转身,穿过季大娘家的破旧篱笆,前面就可以上山……月光下的浊浪携着人声砂石滔滔而来,未良带着傅婉拼命往前赶,昏暗的泥土小路此时此刻在他眼中清晰得纤毫毕现,犹如落水之人看到海面上的那一根单薄稻草。

在仓忙的奔逃中,那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越来越近。未良却心头清明,脚步不停。

但有时候,故事的结局,和你努不努力真的没有太大关系。未良最後看到的画面是青草偃地,百木摧折,那根最後的稻草,寸寸沉没。

但他没想到他还能醒过来,更没有想到,璃疏长大了。

一身白衣的少女手掌泛着一层浅浅荧光,正放在他的心口。看到他醒过来,白衣少女一声不吭转身便跳进了暗黑的洪流之中。

他坐在一块突兀而出的山石上,先前惊天动地的水声转为了更加沉默而危险的寂静,山野之中遍地哀嚎。未良怔怔地擡起左手,他牵着的孩子没有了……忽然他像是被什麽惊醒了一般擡头四顾,最後,他的目光落在右手之上。

那里有一道劈开他简单生命的裂纹,红色朱砂痣落于其上如同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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