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蒙尘
数不清的虫体在意识海外壁强烈地冲撞着,意识被撞成一团浆糊,我闭着眼,落入这紧绷的漩涡。
回过神时,手中细长柔软的枝叶变成了一本轻巧的书,我已不在花房,我落到了永生之地。
意识海绝大多是空间长满了圆滚滚的大陆,原本漆黑难寻的屏障壁垒在四散的光芒之下清晰可见,它不如初见之时那般平整,如虫般的检测仪贴在外壁,不断地试图将其冲破,壁垒上多出了凹凸不平的坑。
含含糊糊的祝祷之音从各个大陆内部飘荡着钻进我的耳中,我在这声声馀韵之中拿起放在书旁的笔,几次想要落笔写些什麽,又在笔尖刚接触纸张的瞬间,大脑空白一片,只留下几滴未干的墨。
“滋。”熟悉的触感传来,接连不断的电流在体内游走,我被电得一颤,膝盖一麻,直直跪在躺椅边上,侧过头,闷哼声自喉咙深处冒了出来。
我双手抱膝蹲靠在躺椅边上,冷汗沾湿了後背大半的布料,也沾湿了额前细碎的发丝。许久,等到痛感减轻,我才撑着膝盖,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起身,待站稳後,我正准备拿起一旁的书,却碰了个空。
我愣在原地,眼睁睁地感受着自己一点一点的升空,我出离了意识海,出离了身体,轻飘飘地悬在半空,忍着强烈的晕眩看着锐塞将我围住,对着仪器指指点点而後疯狂记录。
我看着自己躺在躺椅上,一动不动,就像多年前在暗室见到的器皿里的人一样,了无生气。我只能在不时颤动的皮肉上确认自己仍旧存活的信息。
我缓慢地往躺椅的方向凑近,试图拨开这些如同高山一样李哲的人群,着急忙慌地对着躺椅喊:“纪林!纪林!”
躺椅上的身影纹丝不动。
我看着躺椅上慢慢停止颤抖的身体,心中发寒,一阵强劲的吸力吸着我往後拽,我声音里染上几分哭腔,执着地喊着:“纪林!纪林!”
“滋!”
天旋地转间,白炽光芒之後的那些大山往我面前凑近了几分,感官消失的前一刻,我下意识地张嘴说了一句:“好痛。”
救救我!
救救我!
谁能救我,谁能救我。。。。。。
无人能救我。
无人能救我。。。。。。
圣西亚要吃人,我不要回到圣西亚!我不要回去!
我的意识浮浮沉沉,可能是一小会儿,又或是很久,我再次被抽离到了半空,看着那群人将我围住,他们目光落在显示屏前贪婪地观察着我的各项数据,对着屏幕指指划划,大声讨论着他们的梦幻蓝图。
我着急又无能为力,只能一声又一声的对着躺椅喊:“纪林!醒过来!醒过来!纪林!”
我靠坐在花房的一角,抱着密密麻麻的维吉斯想着执掌者的话簌簌落泪,身体疼痛一分,我就往墙上撞一下,平整墙面被扣出了或深或浅的划痕。
“维吉斯,你的味道什麽时候变得这麽苦了?好苦,好苦啊。”我胡乱抹了把泪痕,努力把自己往草堆里塞去,企图闻着这怪异的香味让自己保持清醒。
“纪林,你要自救。”彼时,还没有肿胀的逢生轻缓地擦去我身上的血痕,他低着头,整张脸藏匿在阴影里,像极了一本落满灰尘的老旧的书。
“自救?那能让我出院吗?”我拉下衣袖问逢生,脸上带着苦恼。
“或许吧。但它能让你保持清醒,不会像W739一样,成为一个彻底失去理智的怪物,那样你连睁着眼睛出院的机会都没有了。”逢生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继续说:“就像你现在这样,你已经选好了,那就走下去,不要停。”
我被放出来了,才过去三天就放我回来了,他们打什麽主意?
我呆呆看着沉寂的水坑,衣角被轻轻一扯。我晕乎乎地回头,就看见金紫芙佝偻着背,缩成一团,怯怯地看着我。
短短三日,金紫芙变了个样。
她声音微弱,嘴里重复着:“我生病了,我要好好治病。”
“金紫芙。。。。。。”我刚念了一声她的名字,就见她着急忙慌地对我摆手,眼里带着浓浓的恐惧。
“我不是丶不是金紫芙,我是P382675。对,我是P382675。”说着说着,她颤巍巍地握住我的手,认真对我说:“纪林,他们说的没错,我们都生病了,要认真接受治疗的,早治好早离开。我有病,我生病了,我会乖乖治病。我不会逃了,不会逃了。”
我看着金紫芙小心胆怯的样子,难受得能将心脏拧出一股股酸水。
轮到金紫芙了。
轮到金紫芙被尘埃织出的布围得密不透风,她再也离不开圣西亚了。
金紫芙一脸呆滞地坐在我身边,嘴里嘟囔个不停。她突然叫了我一声,隔了很久小声问我:“纪林,你找到那个宝贝了吗?”
“宝贝?”我一愣,垂下眼掩去苦涩,扯了扯嘴角,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了:“哪有什麽宝贝,找不到的。”
金紫芙保持着握住我手的动作,许久,她转过身轻轻拥住我,嗓音里带着浓重的暗哑哭腔:“保重,纪林。”
随後,她笨拙地起身,一步一步离我而去。
我知道她要去哪,可我连拉住她手的勇气都没有,执掌者说得对,连反抗者都算不上,我是个懦弱的同夥。
圣西亚存在的所有住民,都是缄默无声的见证者,也是沉默待宰的羔羊。
我和金紫芙应该再也见不到了。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