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混乱的夜晚。爸爸又喝醉了。
是他不好。他就不该在明知爸爸醉酒的情况下,还要和他争辩换专业的事。
更不该在他发酒疯,砸碎相框的时候冲上去——
不过是一张照片而已。
妈妈一定会这样说。
伤口处理了很久。甚至还要进手术室,还要把手外科的医生半夜从家里叫来给他手术——
你这是弹琴的手!家庭医生西蒙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好吧。医生都比他看起来紧张。为什麽他不生气呢?那个罪魁祸首,可能还醉得不省人事,正呼呼大睡呢。
罗晓澍苦笑了一下。
手术後,医生让他留院观察。西蒙医生絮絮叨叨,说幸亏手术探查清出来细小玻璃碎屑,又说万幸没伤到肌腱和神经,但伤口很深,愈合时间长,一定要遵医嘱……
麻醉尚未消退,手臂沉重麻木,他躺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睡得并不安稳。朦胧中知道爸爸来过一趟,他听见他和医生讲话的声音。醒来时床边空荡荡的,只有手机上一条消息:
江弘:约了考夫曼医生,法兰这边他最厉害。明天下午三点,我陪你过去。
罗晓澍盯着那行字看了一会儿。就知道,爸爸不可能对他道歉。以前哪次他道过歉了?
卢卡斯的电话来了。
罗晓澍拨了视频,把镜头朝向右手。
“什麽情况?”那家夥夸张地倒抽一口气。
“意外。”
罗晓澍懒得解释,没想到卢卡斯大叫:“我不信,不会又是那位酗酒暴力狂干的吧?天啊,看起来很严重……我早就说你得离开那儿!到底发生什麽事?你的考试怎麽办?啊,不对,我们下周还有场演出……”
好吧。因为这场意外影响到的事情,都得开始处理了。
他给赫曼教授打电话。之前申请过慕城艺术学院钢琴演奏专业,考试就在下周。
“我正想联系你,”教授说,“周三的预考,我建议你还是弹肖邦第一叙事曲,比冬风表达得更好一点。你准备什麽时候过来?”
“我去不了了。”
“……什麽意思?”
看见他的手,教授本就严肃的脸黑成一张锅底。
“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怎麽可能。”
教授沉默片刻:“很严重?”
“医生说,先固定两周,然後……”
“那就是很严重。”教授打断他,“把病历发我,我来联系医生,你等我通知。”
很好,至少还有一个人比他冷静。
罗晓澍去洗手间,发现自己得花费往常三倍的时间,才能搞定所有的事。右手手掌连同四五指都被护具包起来了,右手前三根手指其实没事,可现在为了制动,整只手都吊着,简直派不了什麽用场。左手也疼,但好在只是一些浅表的划伤。
乐队其他人的通话也开始拨进来。按照医生的说法,他这一伤,恐怕好几个月的演出都没法上场。而谁都清楚,乐队是因为他才有这麽多演出机会的。
罗晓澍试图让乐手们宽心。
“……我改一改编曲,键盘部分改简单点,让卢卡斯来。”他估摸了一下工作量,“下周的演出应该赶得及。如果演出效果好,後面的演出合同应该也不至于取消……”
卢卡斯可没那麽有信心:“我不是你,一周时间根本不够练——”
“那就把键盘旋律部分改成吉他,奥托你加把劲,安东尼呢,他负责节奏?或者奥托你切回节奏行不行……”
回到紫藤街,小楼照常空荡荡的没有人影,摔在地上的相框和那堆碎玻璃也没收拾。罗晓澍走过去,从相框中捡起破碎的照片。
还好。他望着照片上妈妈的脸。也许还能修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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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学音乐。你让我自己决定的,你说你无所谓,只要我高兴就好——这不是你说的话吗!
似乎就是因为他嚷嚷了这句,爸爸发火了:你跟你妈一个样!
他把酒瓶砸向墙上的相框。
相框沉重跌落,嘭地一声巨响。
罗晓澍惊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