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回去。”
通话结束後,她在房间里坐了好一会儿。
吴阿姨希望她回去。周清霭听出来了。为什麽?也许妈妈的状况比她讲的还要糟糕。
窗外仍然是澄澈的蓝天,可是阳光早已不照射进来。
她上网查机票,当天就有航班。她去收拾行李,拖过墙角32寸的行李箱装了半天,才意识到这个太大了,只要24寸的行李箱就够了。
小行李箱打开收拾了一半,她又拿起手机来,想要拨给罗晓澍。
後天就是他的生日。冰箱里还摆着她准备给他做的蛋糕原料和食材。她曾想过,要不干脆不去法兰大师课,去巴塞给他惊喜,可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还有近千欧的课时费,想想又舍不得。——更何况,那些钱,原来全是他给她的。
周清霭的手指在屏幕上方停了许久,到底还是从澍的头像上移开了。他过几天才回,没必要现在说——她现在没法跟他讲这些——他的生日就要到了,他不该收到这样的礼物。
她还没想好什麽时候跟他联系,可罗晓澍的视频通话竟来得这样快,几乎是她一把飞行模式关掉,他的脸就出现在屏幕上,简直让她吓了一跳。
“清霭!你去哪里了?”他看起来非常憔悴,眼睛发红,“为什麽关机?我一直找你,差点就报警了。”
周清霭看见他背後熟悉的小熊窗帘,这才反应过来:“你回法兰了?”
“嗯。”他听起来像要哭了。
“我想和你一起过生日。”
推掉了露西娅的演出,多出来这一天时间,想去巴塞看妈妈,再回来看你——
“……对不起。”周清霭的表情怔怔的。
他听她说吴阿姨的电话,说贺燕玲的情况,忽然觉得自己异常地清醒,又异常地难过。
“这样吗?那你为什麽不告诉我?”
“是你生日,我不想让你不高兴,我……”
“比起这样的事,生日算什麽?你,你为什麽这样,偷偷一走了之?”罗晓澍望着她,望着那张忽然变得遥远的脸,“如果我没有回法兰,你就打算这样,突然消失是不是?”
像妈妈那样,毫无征兆地,突然离开,突然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他的声音开始发哽:“清霭,我说过什麽来着?我不怕异地,异国也无所谓,只要你不是突然离开,没有解释,没有告别——”
“我是要告诉你的,我只是……”
“你只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再也不回来是吗?”
他脱口而出这句话,屏幕两边似乎都僵住了。整个世界仿佛都僵住了——是的,那个32寸的大行李箱,虽然还没有被带走,但已经装满了,连衣橱里的衣服都收起来了。
她已经准备好要离开他了!
周清霭从未想过会和罗晓澍发生这样的对话。他看起来脆弱又失控,她的心比她想象得更慌张,简直语无伦次。
“我,我不知道要待多久。如果,如果妈妈情况不好,我可能,甚至没法再回德国——”
打住。不要说。不要说——
“就算,就算这次平安度过,可妈妈她,她终究是一个人。如果我留在德国,以後怎麽办呢?德国又不是移民国家。她会越来越年纪大,越来越多的病痛,难道我能够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国内吗?”
“所以呢?所以你就要离开我吗?你就不要我了,是这样吗?这就是你的想法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忽然捂住脸,叫了出来。
他怎麽能这样敏锐。他怎麽能这样精准而迅速地,猜到了她心底最深处的丶根本不愿去承认的想法。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忽然如决堤的洪水。
没能通过的考试。一封接一封的拒绝信。无法同行的音乐节。
不,她一直就没能和他真正同行。
周清霭想,她是被那些拒绝信打击到了。被“成为节目组聘用的摄影师”背後的真相打击到了。她怪不了他,他不是那麽傲慢的人,也许只是想支持她。可是,这改变不了她的能力被否定的事实。
也许她的职业理想,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凭着几个月的努力,就想从菜鸟小白进化到专业人士吗?就因为和他在一起,被他鼓励了吗?他是天才,努力练了十八年琴的天才,她又算什麽?未免太幼稚丶太天真丶太不切实际——
她抱住自己的头。她又在打退堂鼓了。原来她又回到了老路上。原来她并没能真正摆脱那个自卑的怯懦的可恶的自己。虽然对妈妈说了那些勇敢的话,可是到头来,她仍然在退缩,在颤抖,第一时间逃走——
“晓澍,我——”她没能说下去。
这一声唤起了罗晓澍的记忆。就在刚刚不久前,妈妈也是这样的语气,叫着他的名字。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因为顾虑,因为困扰,因为无法像他希望的那样回应他,无法像他渴望的那样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