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都走了。卫兵托奥和雷亚把哈德里的随军皮箱子拎进来,放在桌边。
西瓦尔进来,哈德里吩咐了他几句。乌鸦听不懂。西瓦尔又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哈德里走近她,看着她眼里依然残留的恐惧,牵动嘴角笑了笑。
摁着她的肩膀向一边走,乌鸦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直到被摁在一张凳子上坐下。
男人说。“setzensiesich”(坐下)
见女孩乖乖坐下,那年轻的面孔上泛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stehauf!”(起来)
又拉着她的胳膊,让她站起来。
乌鸦刚开始惊讶不解,他的话和动作这样重复几次后,她突然明白了。这是他的语言。
他在教她。
o年,德国的十岁小孩,通过教育课本就已经知道,距离他们八千多公里之外,有一个国家,有条沿山脉修建的巨型城墙,叫长城。
而oo年了,这个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宫女,对他的国度,却一无所知。
无论如何,这个姑娘不是小脚,总是与其他女孩有些不同的。
他耐心地重复了几遍,眼神有所期待地看着她。然后,听到了她重复几句的声音,说得很像。
他鼓励般地、放开了手。
“setzensiesich”
她说着,自己坐下了。
“stehauf!”
她说着,自己又站了起来。
哈德里满意地翘了翘嘴角。不蠢。
他打开了他的皮箱。里面有西装、皮鞋、也有便装,还有他的个人物品。有书,还有笔记本,一叠信纸,两支钢笔。
他在整理的时候,乌鸦就在一旁安静看着他,这样子的书,和钢笔、笔记本,她都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瞧着有点好奇。
她小时候见人写字、在宫里见贵人用的都是毛笔,贵人也不常写字。更不会读、长成这个样子的书。
里面有烫金字体的小小一本。
上面写着《diebibe》(圣经)
不过乌鸦看不懂。
乌鸦从见到他以来,还没有对他下过跪。他身边来往的人,也没有跪过他。
在宫里,她每天早晚,总有下跪的时候。自从逃出来,直到现在,她还没有跪过谁。
刚才他直接把她摁在凳子上,让她“坐下”。
在宫里的规矩多,她从来没有敢在主子面前坐下过,任何时候在他们面前,她都要站着、或者跪着。
就连睡觉,也不能睡踏实了,是好几人的大通铺,睡觉姿势也有讲究,不能仰卧,只能侧着睡。
所以刚才她进这间屋子,也只能一直站着。她不敢坐,不知道应该坐在哪里。
是他让她,好端端地、在他面前坐下。
他又教了她两句,自己的“德国”话。
德国,那是哪里?是什么国家?
所有的洋人都叫洋人,她分不清德国、法国、英国、俄国有什么不同。
他们都是洋人,长得几乎一样、眼睛鼻孔乱七八糟、胡子拉碴。不过,这个人,没有胡子。
她心里在琢磨着。哈德里拿出了衣服。
是一件白色的丝绸睡衣。样式跟这里人穿的没什么两样。
他脱掉了黑色的军靴,换上了一双便鞋,是镂空的,很舒适凉快的样子,乌鸦也没见过。
他一样一样做的时候,她就一样一样地看,安安静静也不说话。因为她跟他说不了话。
当他突然解开皮带,要脱下军服时。这一霎那,乌鸦迅地背过脸去,整个人也接着背对着他。
她忘不了这个声音,解皮带的声音……他那时解开皮带,就那样……
下午的恐怖记忆,又漫了上来。她闭上眼睛,不住在战栗的肩膀,出卖了她的情绪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