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月来众盗被杨校领着官军围追堵截,如今想来仍是心有余悸,张玄忧心道:“即便大哥想干上一票积攒盘缠,也不必非要选中丁寿这狗官啊,这厮据说可是皇帝老儿身边的红人,坊间传闻此人气量也不甚大,对他下手怕是会闹出大动静来……”
“老子就是怕动静不大,”王大川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道:“柳尚义那老狗膏药一样地贴着咱们,哥儿几个攒的那点家当散了个干净,此仇不报,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老子非但要洗了这姓丁的狗官,还要大张旗鼓的报出名号来,让京城人都知道,是我立地开山王大川抢了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
你这不是吃饱撑的,非把人往死里得罪么!张玄愁眉苦脸,“大哥,咱这么干图个啥啊?”
王大川哈哈大笑,“这姓丁的狗官折了面子,再探听出咱们是柳尚义他们久捕不得的人,以这狗官的小肚鸡肠,岂能不迁怒那姓柳的?”
“可得罪了锦衣卫,咱们也是捅了马蜂窝啊!”张玄摊手道。
“得罪便得罪了,好似你不得罪他们,锦衣卫的鹰爪孙就不来寻我们麻烦似的!”
王大川撇了撇嘴,“那时候咱们早卷了金银,找地方逍遥快活去了!”
“话虽如此,可锦衣卫人多势众,并非浪得虚名,咱们何不另寻个肥羊下手,同样能教那柳尚义难堪,还不至于有许多麻烦手尾……”张玄依旧试图劝说老大改变主意。
“你当我是随便选的那姓丁的?”
王大川抚着下巴茂密胡须,得意道:“这段日子我可也没闲着,在顾家探听出不少消息,这姓丁的狗官手面豪阔,给顾府的奴才随手打赏的都是金子,晓得他给顾北归送的寿礼是什么?”
“什么?!”
眼见众手下大眼瞪小眼巴巴望着自己,王大川神秘一笑,举起醋钵儿大小的拳头,“这么大个儿的夜明珠!”
“姥姥,这么大,听都没听过!”
“这么一颗怕是能把前门楼子买下来吧?”
一众盗匪大呼小叫,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王大川咧着大嘴叉子,笑道:“怎么样?那姓丁的家里有的是金山银海,这票值不值得干?”
“值了!”
“干他娘的!”
众匪都是见钱眼开的亡命之徒,此时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唯有张玄面带难色,欲言又止。
“大哥,这个……”
“我说张玄,你自打有了相好以后怎么就变得娘们唧唧的,有话说,有屁放,别给老子藏着掖着!”王大川不满冷哼。
张玄有心道那丁寿既是锦衣卫首脑,府中侍卫断不会少了,如今咱们哥几个都已是丧家之犬,何必为了几个身外之物再捋虎须,可瞧着自家老大一脸不耐,再看看众兄弟瞪着通红眼珠子兴高采烈地模样,他明智地将到了嘴边的劝说重又咽回了肚子,当面叫兄弟,背后捅一刀的事在绿林道上可不少见,还是不要干犯众怒的好。
“一切听大哥安排。”张玄识趣地表明心迹。
“好,这才是我老王的兄弟,够种!”
王大川拍着张玄肩头咧嘴大笑,眼见上下一心,正心底盘算如何做下这笔大买卖时,忽然面色一肃,朝外喝道:“什么人?!”
本就不够结实的两块门板轰然破裂,一道人影飞射而入,王大川厉声怒喝,一跃而起,人在半空厉斩刀已是出鞘,一挥之下,血雨喷洒,闯入的人影被他这一刀之威一分为二。
“蓬”、“蓬”,两截残躯坠地,五脏六腑流了一地,房间本就不大,近门的许多人也被溅了一身污血,纷纷起身闪避,忽然有人叫道:“大哥,这是咱们的人!!”
不消人提醒,王大川已然发觉适才飞进屋内的正是安排在外望风的手下,他此时看也不看那地上的倒霉蛋一眼,只是冷冷地盯着门口背对阳光的高大身形,“相好的,报个万儿。”
那几乎将正门完全堵住的高大身形嘿然一笑,大步踏前进了屋子,没了外间阳光干扰,可以清晰辨出此人相貌,只见来人粗眉巨眼,燕颔虬须,一脸粗豪之气。
王大川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人,牙关间缓缓迸出三个字:“齐—彦—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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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雷刀齐彦名?”钱宁在经历司时心思大都用在朝中官员履历上,对江湖人物所知不详,托着下巴思量半天,迟疑道:“什么来路?”
“也是河北道上一员巨寇,凭着手中一百二十斤的奔雷刀,横行一方,”常九捻着两撇鼠须慢悠悠道:“不过他平常惯是独来独往,是以声势不比王大川招摇。”
“左一个盗首,右一个巨寇,直隶地面上怎么竟出这些东西!”
钱宁眉梢一扬,语带不满道:“刘公公遣出捕盗御史前,地方上就任由这些贼盗糜烂?”
“几十年的沉疴,岂是一时便能根除的,何况地方利害关系牵扯,扯皮推诿也是常事,”常九毕竟在东厂日久,也窥了其中些许门道,瞥了旁边曹大康一眼,嘿嘿笑道:“否则当年成化爷又何必另置西厂……”
曹大康心中一动,“这齐彦名自己送上门来,钱大人看是否也要和王大川一般处置?”
钱宁阴着脸,冷声道:“且等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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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屋之内,众盗各持兵刃怒目相向。
“难得王大当家的还识得兄弟我,不枉当年相交一场。”齐彦名大剌剌一拱手,好像对剑拔弩张的众人视而不见。
“屁的交情!这便是你给老子我的见面礼?”王大川刀尖一指残尸,寒声喝问,适才他一刀挥出,便觉出砍到的实则已经是个死人。
“齐某特意来寻王兄唠唠家常,这狗娘养的夹在中间碍事,只好让他闭上嘴咯。”齐彦名一副理所当然样。
王大川强忍怒火,“哈”的一声,讥嘲道:“那如今已然见了面,你有甚家常事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