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尘远没有多想,近乎是下意识地回答,“在破解开这里的谜题之前,我不会走。”
“哦。”萧渡水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人群,尘远跟在他後面,他们之间逐渐拉开了一些距离。
他们往前走了很长一截距离,直到前方灯火通明,萧渡水回过头,背着光,有火光从他背後传来。
“下一世来找我的时候,尽量选一个潇洒些的方式出现吧,”萧渡水笑着说,“别冒充我家仆人了,万一下一世我家请不起仆人怎麽办?”
尘远怔了会儿,看着他没出声。
“你潇洒些,早些来找我,”萧渡水说,“早早地来找我。”
他还是不说话,萧渡水又往後退了些距离,他快要退出人群了,尘远想喊他站在那儿,但就那麽眼睁睁看着他退到了阴影中。
“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什麽意思麽?”他突然问。
尘远回过神,走到他身边,非常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
“知道,”尘远说,“我在书上看到过。”
渡水复渡水,看花还看花。
这是萧渡水小时候就读到过的诗。
“之前你和我说,我每一世,到了八岁这个年纪就会去山上,找什麽救弟弟的药方,”萧渡水说,“但是你又说,後来的几世我再去山上时就不再那麽说了,我在想……”
“什麽?”尘远问。
“你知道这首诗的後半句是什麽麽?”萧渡水问。
尘远对他这东一句西一句的聊天方式习以为常,很自然地接了句:“是什麽?”
“春风江上路,不觉到君家,”萧渡水笑了起来,“有时候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我不是为了弟弟去找什麽药方,我去那座山上,就是为了找你呢?”
尘远张了张嘴,想说怎麽可能,在你第一世没有来山上找药方之前,我可不认识你。
但这句话他没能说出口。
萧渡水的脸在眼前骤然放大,唇角突然有了很冰凉的触感,尘远愣在原地,看着萧渡水,萧渡水没说话,只是回握了握他的手。
“一定要来找我,”萧渡水说,“我等你。”
一定要来找我。
我等你。
一定要来。
沙哑又有些落寞的声音从脑海深处传来,宴尘远难受得在那片虚空中蜷起身体,记忆还在不断地从他眼前流过,他看见在这一年内,萧渡水的身体情况直线下降,从原先能走两步跑两步,变成只能卧在躺椅上,不能再上山,山上那充溢的灵气对他来说是毒药,但他又不愿意回到萧府里去待着,于是尘远就给他租了个院子,他们继续生活在一起。
庄骁也跟了下来,和尘远轮班照顾他,但萧渡水的病仅靠喝陆朴怀给的药已经无法制止了,他皮肤上冒出来的黑斑就像附在他骨头上那样难以去除,他们只能看着萧渡水脸上的死气一天比一天重。
偶尔的偶尔,陆权夏来到这边和庄骁又打起来的时候,萧渡水才会有点儿精神,抓着瓜子一边嗑一遍看他们打架。
再後来,萧渡水连看他们打架的力气都没有了。
庄骁知道他又要死了,但这一次他的死带来的疼痛比往常都要深刻些,或许是因为这一世的萧渡水和他们接触得太多,庄骁看着萧渡水,偶尔很想哭,但他流不出眼泪,看向尘远的时候觉得尘远在哭,仔细一看又没有。
打架打累了的时候,他往院子里一趴,陆权夏来替陆朴怀送药,看他就轻蔑地哼了一声:“妖物,果然没个正形。”
“你正,你最正啦,”庄骁翻了个身,仰躺在院子里看着星空,陆权夏从里屋出来,他突然擡起手,指向西方,“看。”
陆权夏没看,也没动。
“那是我父亲的星星,”庄骁说,“奎宿。”
“你这样的妖物,”陆权夏皱皱眉,“父亲怎麽可能是神君……”
“我父亲就是神君啊,”庄骁懒得和他吵了,他们认识多少年就吵了多少年,但今晚他突然不想吵了,“他就是西方的白虎神君,很厉害的……很厉害的……”
陆权夏站在那儿,脑子里突然多出几段记忆,一个和庄骁有些相似但比庄骁年长不少的人身披银甲,浑身肃杀之气,于白空中执剑指向他们。
身边是熟悉又陌生的哀嚎,血腥气在一瞬间弥漫了整个鼻腔,下一瞬,血腥气又被某种冰雪般凛冽的气息遮掩。
哀嚎声还在继续。
陆权夏听见有人在说:“白虎,你这样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天帝只是让你封印他们,但是你这样……”
“算,算了,你们有空给,给他做一下疏导吧,感觉他,这样,迟早变,变,变……”
“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