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语宙的话让他莫名其妙,万子星坐电梯下楼时还在琢磨对方谜样的行为模式。听起来,贺语宙对万子星做的事也没什麽感谢之意,就像他做题一样试图把自己拆解成步骤,然後目的清晰地击溃自己。
万子星重新站在地上呼吸新鲜空气,人间虽比不上利顺德套房的精致奢靡,但胜在人情温度,比那间不透气的屋子让人舒服多了。
八点半,热闹的流动摊贩组成烟火扰攘的夜市,有个人从背後拍他,万子星回头,贺语宙把手机举到他耳边。
舅妈的声音夹着电波传来,万子星在嘈杂的背景音里说:“我刚出来,马上回去。”
万子星撂了电话还给贺语宙,“你直接在电话里告诉她我回去了就行,不用送下来。”
贺语宙点点头,“我不闲得麽?”
你是,万子星默念。
贺语宙插着口袋跟他走在步行道上,突然问:“你几月份?”
“9月,你呢?”
贺语宙比了比身高,“我11月的。”
万子星从侧面眄他一眼,“你爸妈呢?这麽晚还没回家。”
贺语宙仰头看着前方,带了点笑,“我自己住。”
“你自己?”
万子星不太理解这种家庭模式,他以前和父母生活,後来跟舅舅舅妈,即使回去得再晚,门後的世界是有人等待丶有人关心的。
或许贺语宙的宇宙太孤独了。
贺语宙似乎从这个简短的问句听出一点怜悯,但他不需要,“我自理能力强,不需要跟父母生活。”
再强也是未成年,在全家托举孩子上高中的时代,万子星头一次听见这麽嘴硬的说法。
“大概是叔叔阿姨工作比较忙。”
“那倒不是,他们各自成家了。”
贺语宙说得轻松,万子星却在听到的瞬间呼吸一滞。贺语宙在前方停下,侧过半边身子等他,那神色疏离冷落,但万子星却觉得他好像也习惯了这样憋着。
把孤独说成强大,把等不来的人说成不需要的人。
“走啊,不然你什麽时候到家?”贺语宙催促。
万子星咳嗽二声,转移了话题,“天天看不见你翻书,你怎麽学成这样的?”
“那是你看不见而已,腻歪的时候我早看过了。”
“光看一遍就行?”
“东西不就那些吗?”贺语宙双臂枕着头。
万子星听不得人家吹嘘,半晌不想找话题。
“你怎麽不问我为什麽压分?”
“你想让我问?”万子星顿了下头,“我偏不问。”
贺语宙“哈哈”笑起来,“那我偏要告诉你。”
万子星拢着耳朵往前跑,“不听不听!”
夜市纵横交错乱摆的摊子,空间狭小而凌乱,两个英俊高中生嬉笑逗闹地跑过去,让摊子上的人都羡慕那样的好年华。纵使他们在熔金流光的年华里无措丶仓皇,也没谁当回事。
两人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呛起来的时候超级想把对方掐死,偶尔也说说真心话。
贺语宙捏了捏腕关节:“我没打算在这上高中,爷爷把钱都留给我了,我爸说能给我送澳洲的学校去,高一去的话不需要通过语言考试,通过上学容易移民。”
万子星问得直白:“你什麽时候去?”
贺语宙并不觉得冒犯,反而笑着回答:“这就等不及我走啦?放心,我高一上完就走,距离你的解放还有一个半学期,再忍忍。”他拍拍万子星的後背。
“其实走之前还挺想看到的,”贺语宙的语调冷下来,满怀期待地看向那张雕塑般的脸,“你被压碎的画面。”
万子星不留情地踹他一脚。
贺语宙把他送到森森鲜果楼下的垃圾桶边,“这垃圾桶换新的了?”
“能不换麽?你踢我那脚,把垃圾桶踢出个大洞。”
“呦,那你腰还能用吗?别以後在女朋友面前擡不起头来,我罪过可大了。”
万子星招呼都没打就进屋了,楼上的窗户啓开,沈媛望着楼下高大俊朗的男生:“是小贺吗?上来坐坐,我今天又做了别的好吃的。”
“不了,沈阿姨,我吃过了,谢谢您。”学闹秒变好孩子,“沈阿姨您气色真好,早点休息睡美容觉哦。”
“呵呵,这孩子嘴真甜。”沈媛摸摸自己的脸。
谁知万子星又从屋子里穿出来,递他一个塑料饭盒,一言不发地回去了,这次是真回去,贺语宙听见楼下大门传出从里面落锁的重音。
贺语宙把塑料饭盒打开,是满满的菠萝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