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黄昏的橘光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太阳落山而夜晚还未降临时,那种雾蒙丶冷清的灰蓝色调。四周的光线越来越弱,好像一帧画面定格的黑白电影,一切都静止了。
兴瞳一动不动地坐在浮床之上,他知道,男人会解决掉这只怪物,只是需要一个观察结束丶然後动手的契机。
他等待着,某一刻,男人背在身後的手指动了动,兴瞳在暗号学方面并没有造诣,但他对标本的观察总是细致入微,于是,他几乎瞬间捕捉到了这个信号,然後从小黄鸭上站了起来。
“黑影”马上注意到了他,并伸出一只面条似的手臂,似乎想要捉住兴瞳。
岳山原趁此机会潜入水中,抓住“黑影”的两只“脚”,用蛮力给它打了个结。
兴瞳划着小黄鸭後退,“黑影”试图追上他,可刚迈动双腿,庞大的身躯就轰然倒下,男人浮出水面,把它急于解开双脚的双手也打了个结,然後压住它的头颅,顺着那形似脊骨的地方一寸寸向下摸,摸了大概几十厘米,终于摸到了一个可以着力的点。
他并没有急于杀死,而是耐心地研究起这只很笨的怪物,从头到尾摸了一遍之後,他又回到那唯一一处疑似骨头的地方,咔嚓一拧,不知道拧断了哪里,总之怪物很快停止挣动,两秒钟後又消失在水中。
兴瞳划回来:“它是什麽?”
岳山原说:“情景中催生的怪物,这里的空间不稳定,你还记得73号公路旅馆吗?场景基本现实,怪物细节逼真,空间大小有限,并不会像现在这样无尽延伸,出现的东西也不会是一团模糊的流体。”
这样的特征往往意味着“无规律”和“不稳定”,而後者又代表着随时随地的危险和高致命性,幸好是他们接到了这次任务,如果是巡逻A,他们有两个几乎可以归为“文职”的组员,在事先无法知情的情况下进入,进入後又只能分散行动——无异于赌命。
很多年了,小镇中从未出现过这样没有“角色与故事”丶只有“场合与空间”的情景。
似乎从半年前开始,一切都在变得不一样。
这时,兴瞳突然从浮床上跳下来,拽着小黄鸭扑棱到岳山原身边:“长官,水……在变红。”
岳山原也发现了。
他掬起一捧水,水流过指缝,泛着淡淡的粉,加深的速度很快。
——当水变成红色,请站在原地不要动。
这个念头刚划过岳山原的大脑,一座完全透明的玻璃电话亭就出现他们左侧不远处。
那电话亭很小,刚好只能面对面挤下两个人,里面没有电话,只有一个闪着红光的电子号码牌:
请等待-24-小时-00-分钟。
突然,周围仅存的最後一丝光线也暗了下来,池水彻底化为深红,无数“黑影”窸窸窣窣地剥离天花板,掉入水中,然後缓慢地围成一个圈,向着电话亭的地点靠近。
它们在生长,四肢在涨大,逐渐长成天花板也容纳不下的高度,接着又弯曲变形,顺着头顶的方向压过来——
咔哒。
世界陷入黑暗。
岳山原把兴瞳塞进电话亭,自己却没有进去,似乎在思考着什麽。
这里没有风,也没有月光,因为唯二的两只活物没有动,所以周围层层叠叠的怪物也没有动,只立在原地,默默生长丶变大丶膨胀——
一切声音都化为虚无,连水声都变得那样远。
兴瞳数着自己和男人的心跳,在某一瞬间,两个灵感人类同时伸出手,隔着一层玻璃,摸了摸电话亭顶端的号码牌。
——离开!!不要等待!!立刻离开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对上男人的视线,那一刻,两个人似乎同时明白了什麽。
男人回过身,锁住电话亭的门,叮嘱兴瞳不要出来,自己却一步一步向着相反的方向前进。
每隔十秒,周围就会闪出一道红光,虽然很暗,虽然不足一秒,但仍然足够他观察清楚周围的景象。
大约有60多只“黑影”,包围了5层,每一只都已经生长到顶住天花板的高度,要想解决,只有那一个地方——
黑暗中,他一跃而起,攀住最矮的一只,像爬山一样蹿到它的“头顶”,倒挂下来,拧断那唯一一处可以拧断的地方——这动作并不容易,因为怪物的浑身都在流动,从稳住身形到动手,留给他的时间不过只有短短几秒钟。
第一只怪物倒地,紧接着是第二只丶第三只……每只怪物的要害并不完全生长在同一处,男人行动的很艰难,而在所有怪物包围的中心,兴瞳用鼻尖抵住玻璃,紧张地捕捉男人的身影。
红光闪烁的间隔在慢慢拉长。
有一次,兴瞳足足两分钟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间或听到一点硬物断裂的声音和沉闷的落水声。
他或许不需要帮助男人。
男人很厉害,总能把所有怪物杀掉,即使受一点伤,可那些伤并不会带出情景,也不会影响到他日後的标本制作效果。
兴瞳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把视线落在了电话亭外侧,一个血红的掌印之上。
——那是岳山原把他关进电话亭时留下的掌印,并非血,而是红色的水,借助电子牌微弱的红光,他清楚地看见了那掌印的完整轮廓。
五根修长强壮的指骨,宽厚而均匀的掌。
他突然甩了甩脑袋,觉得这画面有些似曾相识。或许很久以前,他也曾经见过一枚相同的掌印,印在玻璃上,却不是红色的,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