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眶逐渐有些湿润,触手末端一阵又一阵的痛痒,针扎似的往上传。岳山原虽然正扮演着少年的角色,可身体还是个成年男人,掌心纹路粗糙,经年累月磨出的剥茧遍布在各个奇特的位置。
兴瞳难以自控地打了个颤,腰椎一麻,更多触手蜿蜒而出,又轻而易举地被岳山原捉了个干净。
男人神情促狭,指腹贴着其中一颗微闭的黄眼睛揉了揉,刚准备说点什麽,脸色突然一变,缓慢地低头往下看——
那些绿色的荧光大部分攀附于兴瞳的腹腔,少部分却从肚脐周围渗出来,颤巍巍地连住他的皮肉。他皱了皱眉,眼睁睁看着那几条绿色的丝线在他的下腹穿来穿去,最後猛的收紧,拧成一串不怎麽好看的蝴蝶结。
顺着腹部的肌肉走向,整整齐齐地排列。
岳山原闷哼一声,仰起头。
他刹那间甚至说不出话,眼角渗出的血珠和汗水混杂在一起,沿着脖颈往下滚。
兴瞳还压在他身上,目光一会儿盯着他的嘴唇,一会儿盯着他的肩膀,食指在空气中滑来滑去,似乎想要磨蹭什麽。
他迷茫地擡起手,盯着自己光滑的指尖看了看。他直觉那个地方该有层薄薄的茧子,手里该有把细长的刀刃,用于切割……
不——
我……我想?
兴瞳很快意识到自己渴求的不是食物或水,而是近在咫尺地那层表皮。
他撑起上半身,探出一截手指,摸向男人腹部的绿线。岳山原紧咬的牙关却在这时猛的一松,翻身将他反扣在床尾。
兴瞳面朝下,大气不敢出一声。
灼热而焦躁的气息就贴在脑後,一条结实的手臂擒住他,後脊的触手们却像攀附生长的蔓藤,一寸寸蜿蜒而上,麻花似的在那条胳膊上缠了几个来回,毫不费力就描摹出青筋和骨骼的走向。
岳山原混乱的呼吸停滞一秒,紧接着,他听到自己更加惶急而滂渤的心跳声。
那声音几乎将他淹没。
他闭了闭眼,缓慢地将那些触手剥离。
几只黄色的眼睛悄悄看他,触手们在他肩膀处勾来勾去,岳山原非但不感觉害怕,还被勾出一点隐秘的渴求……这不是第一次他意识到自己心理已经扭曲,却是第一次暴露在如此直观的冲动之下。
他迈下铁床,深一脚浅一脚地迈进浴室。
破烂似的铁门将他和兴瞳隔绝开。
岳山原“咯嘣”一声拨开水龙头,冷水从头顶花洒倾注而下,他用额头抵住墙,撑在身侧的手臂凸起青筋,史莱姆兴奋地在他身体里游走,结成的蝴蝶结在腹部来回扯动,把人类脆弱的神智搅的天昏地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一秒钟,也许几个小时。
岳山原恢复一点意识,擡起头,发现水龙头开关被他拧断了,水流涓涓地往外冒。他缓了一会儿,从边柜里翻出一把生了锈的钳子,所以当兴瞳把触手伸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岳山原背对着他,正在修什麽东西。
大部分史莱姆都在兴瞳的身体里。
他也热,身体像一块在太阳下融化的雪糕,连翻个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借助触手的视角。
男人留给他的始终是个闷声不吭的背影。
兴瞳盯着天花板。
史莱姆是这次才有的,曾经没发生过这种事情。
那长官……他的反应是符合十年前的,还是符合十年後的?
兴瞳没注意自己又对着岳山原叫“长官”,拿回记忆之後,他发现自己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即便他是个怪物丶是个长在暗影里的邪恶之物,天生脑回路就和那些人类不同,但在岳山原身边长了那麽多年,听过那麽多人类的故事,连人类的语言都会说……之前不记得也就算了,现在回忆起来,就再也不能和之前一样,懵懵懂懂丶毫不在乎地对待一切。
他还是不能全然理解,就像他不能理解自己的存在。
可他知道岳山原并不是因为讨厌或者害怕自己才躲进浴室,也不是因为天气太热才站在浴室里冲了几十分钟冷水。
到底因为什麽,他说不明白,因为他的啓蒙者从没有教过他——他只能感觉到自己也和岳山原一样,史莱姆涌出来的瞬间又想躲开,又想攀附,在人类身边培养出的习性让他明白人和触手贴在一起是不对的丶是不符合“常理”的,可属于邪物的那部分又让他难以压抑渴望。
他想贴上去。
他想要,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麽。
他终于也下了床,慢慢磨蹭到浴室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