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混着汗珠快要流进眼里,岳山原擡了擡眉,示意来个人帮他擦一下。
蜘蛛说:“外面差不多了。”
岳山原“嗯”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姿势,尽量让肩膀处的撕裂感没那麽强烈。
很快,嘶吼声逐渐减弱,门板被撞击丶水泥地被踩踏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蜘蛛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推开一道门缝。
只见整个大厅一片狼籍,碎成齑粉的玻璃在高温下融化成扭曲的形状,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焦骨丶黑灰和还未燃尽的零星火苗,几只没死透的污染物倒在地上哼哼,眼前的景象,用“狼籍”来形容已经算是客气。
这次真的结束了。
蜘蛛深深看了岳山原一眼,把门踹开,开始组织镇民撤离。
莉莉丝站在原地没动。
她意识到这一次不是开玩笑,不是苦中作乐,不是之前以往每一次在高危情景中丶她和米奇在岳山原跟前贫嘴的时候了。
之前岳山原自己去对付那条蛇,她和米奇谁也没试图阻止,好像潜意识就相信他一定能回来,这次不一样了,岳山原没说什麽“分头行动”,也没说什麽“你们先走”……他从来不骗人,也不把他们当需要照顾的後辈。
沉默的意思就是我来不了了,你们再努力一会。
然後就可以在永夜星河中长眠。
再也不需要感到疲倦。
莉莉丝握紧拳头,强迫自己恢复了冷静。她半跪下来,有条不紊地整理好装备,把多馀的枪发给经受过培训的镇民,又给岳山原留了一把。
她没有说什麽多馀的话,跟在最後一个镇民身後走了出去,最後一级台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岳山原正注视着他们,像一具风干的塑像,那双眼睛还是像当年第一次见的时候一样冰冷。
他真的不害怕。
莉莉丝想。
当迷雾解开的一刻,我们又都会回归什麽样的“本我”呢?
……
时钟走过一圈,夕阳低垂,很显然小镇的意识已经开始崩溃了。岳山原擡起头,甚至能从门框里看见被晚霞染红的银河。
风卷着一些不知名的植物碎屑从他眼前飘过,发梢的鲜血已经干枯。
岳山原昏迷了一会,又看见兴瞳和那只海妖贴在一起,醒来时感觉血流都比刚才快了很多。
——紊乱的心跳时刻提醒着他是个人类。
或许他应该过去找他。对于这些诡异中诞生的邪物,岳山原有自己的处理办法,即便是融合体也并非对付不了。然而好半天的过去了,他依旧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实在懒得费劲去挣脱。
如果想走,刚刚就该一起跟他们走。可是他真的已经厌烦了,不想再时刻注意着队伍两侧的动静,不想再去救任何一个必死的人。
夜风逐渐柔和。
他闭上眼,却不想睡,就这麽安静地呆了一会儿。
突然口袋里有什麽东西掉了出来,岳山原睁眼一看,似乎是个纸条,上面还是兴瞳的笔迹。
“长官,谢谢您的外套。
希望您以後都能保护好自己,尤其注意不要在皮肤上留下伤疤,如果一定要有,至少不要在显眼的地方。
另外,请一定不要发生诸如断手丶断脚丶不可逆转的骨折丶韧带撕裂等情况。您的身体构造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当然,这仅仅只是出于关心,并没有别的原因。
——您忠实的镇民,兴瞳。”
岳山原:“……”
这外套他本来已经脱掉,刚才莉莉丝临走前又给他披上。他用乱成一团浆糊的脑浆仔细回忆片刻,终于想起这是他住到兴瞳家里第一个晚上借出去的那件。
他记得当时兴瞳大半夜不休息,摸黑跑到他房间里,说想借衣服。
岳山原给了他一件羽绒服,这人穿上就跑,公然违反档案馆守则。後来岳山原就去出任务了,没注意兴瞳什麽时候把衣服还了回来,还塞进来这麽一张“惊世骇俗”的东西。
岳山原盯着那纸条看了很久,伸手往衣服侧兜里摸了摸,接着指尖寒光一闪,一片极薄的刀刃被他甩了出去,使了个巧劲,正好切进左边钢刺的三分之一。
接着他压住呼吸,再次甩出去一片,由于手抖得厉害,没能恰好嵌进上一片刀刃的缝隙里,他也不急,调整了角度又再继续,几道寒光接连闪过,三把刀片一个压着一个嵌进去,直接把那钢刺拦腰切断。
他腾出左手,把另一侧的钢刺炸断後拔了出来。
头顶银河璀璨无边,岳山原顶着两个肩膀的血洞,穿好羽绒服,捡起地上的纸条放进口袋。
他走出楼梯口,划了根博士给的特制火柴,随手往後一丢,找了根兽骨当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
在他身後,爆裂的火焰喷涌而出,那些触须和他的灵感丝纠缠在一起,被无法熄灭的火苗吞没。
岳山原走的很慢,灵感丝断裂的剧痛折磨着他的神经。档案馆外,被污染物踏平的街区空无一人,所有树木和楼房都被碾碎匍匐在地面,平整的好像遥远记忆中的“旷野”。
夜与晚霞的交界逐渐模糊,而他行走在这些废墟上,前方有一座高耸的塔。
同一时刻,兴瞳安顿好陆天和普利安,独自推开了画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