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冢
翌日天还没亮他就出去了,并非醒得早,而是整宿没合眼。
多半是因为程小昨天那顿馄饨超常发挥,有点儿吃撑了。
山里的雾气很浓,温度也低,白豫心里想着事,进到深处才发觉到冷。他听着脚下窸窸窣窣的碎叶声音,只埋头往前,越走越快。
“真难走。”白豫微喘着气,站定在一座墓碑前。
显祖考陈泰安老大人之墓。
他拨了拨坟前的杂草,又仔仔细细抹干净金黄刻字上的积灰,才在旁边的岩石上坐下,轻叹了一口气。
生前那般被人簇拥着,死後却荒凉如斯。这麽多年头,从来没有别人知道那位宅心仁厚的先生葬在这里。
山里太冷了,白豫开了给陈泰安带的酒。酒烈,只一口就浑身燥热起来。
“你这绵羊脾气到底能招惹上谁啊,也不托个梦来告诉我,害我找的好苦。”他无奈笑了声,把剩下的酒浇在土壤里。
“没良心。”
随後便把空酒瓶扎进墓碑後面一排的酒瓶队伍里。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个了。
天色渐亮,白豫擡头只见浓云密布,有些郁闷。
不喜欢阴天。
他又坐回那块岩石上出了不知多久的神,直到听见山间传来了隐约的人声,他才拍了拍衣摆下山。
程小刚起来开门,迷瞪着眼道:“这麽早啊豫哥。”
“嗯,我去睡会儿。”白豫没回房间,直接倒在铺子里间的藤椅上补觉。不知是一口烈酒的缘故还是脑中想了太多事,迷迷糊糊的梦乱做一通,好像还有点鬼压床。
外面很吵。醒了,但起不来。
这头距离午时还有些时候,程小不急着叫白豫起来吃饭,等着说要来赎镯子的杨掌柜,却等来了个怒气冲冲的面生客人。
给人的气质说不上来的熟悉。
只见这客人一把把手中的东西拍在柜台上,发出很有分量的响声,吓得程小赶紧伸出双手去护那可怜的宝贝。
“来,我听听,怎麽估的价。”
这人看着比白豫还高,而且凶神恶煞。程小心里有点儿发毛,想去喊白豫来应付,可又不忍叫醒他。
他吞了吞口水,就当是打气了。
剥开那件当品的包裹,他突然知道是什麽气质了。
二流子气质。
“说啊?”客人不耐烦道。
“这个高足杯,”程小小心地掂量了一下,“成色挺好。”说完又小心地看了眼对方。
“嗯,继续。”
“这上头的龙纹……工艺细致,应该出自高手匠人的活。”
“嗯。”
程小又装模作样地拿个小锤子谨慎地敲了两下,其实他根本听不出什麽名堂:“没什麽暗伤,也没有磨损。”
“所以呢?”
“估计能有······四百两。”程小没有像白豫那样直接报价二两的胆子,因为面前这位看上去没有昨天那位好惹,于是他想了想昨日豫哥说的“翻一倍”,认真地点点头,“没错,四百两。”
想不到这位客人冷笑一声,问道:“你几岁?”
“刚满十六。”
“叫你老板出来!一个小毛头搁这儿叽里咕噜说个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