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又能如何呢。
躲又躲不过,更何况哪怕是死,他也不愿东躲西藏茍活于世,可他同样不甘就这麽被人捂着嘴下葬。
裴几看着他下垂着的眼睫,捏了捏拳。
如果他祖父还活着,又倘若真的只是病逝,他坐拥着普通人毕生所求的财富,就只需要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富二代。他就可以做想做的事而非去写满墙的不安,去与人痛快交往而非草木皆兵都作嫌疑。
宁可他纨绔,目中无人,宁可两人的交集只在第一笔愉快的交易後就终止。无论如何也比如今这般燕巢幕上的处境好上千百倍。
“白豫,你带着那宝物先去我的客栈待着。”
“那你呢?”
“住你家啊。”裴几嘴角噙着笑,“我来应付他们,反正也不知道谁是谁。”
“不行,太危险了。”
“没什麽危险的,我跟这种人打交道多了,陶子知道。”
陶旭难得被点名,高兴道:“对!老大很厉害的!”
裴几继续道:“你也不想前功尽弃吧。”
白豫犹豫了会儿:“那,若是见势不妙,千万要先保全自己。”
“那是自然。”裴几笑道,“你看看有什麽贵重东西要带走的,现在就叫陶子先帮你一块搬我那儿去。”
白豫自己的东西倒是没多少,拿了些别人的当品,又转了一圈,把柜子里的一把白伞拿走了。
“就这麽点儿?”
“嗯,都是身外之物。”
裴几轻车熟路地拉开抽屉,抽了一沓银票塞进陶旭怀里,嘻嘻笑道:“多多益善。”
白豫笑了笑。
“好了,你俩趁夜色赶紧走吧。”
目送他们走後,裴几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压根儿就没跟这些人打过交道,照他以前的脾气,弹弓套匕首,非先下手为强不可。到时冠个罪名逃之夭夭,倒让天下都知道他的威风。
但如今他是“白豫”。
裴几面色沉重地关好门,举着行灯在他家绕了一圈,腿都走累了,还被後院养的鸡吓了一跳。
“这一看就是小屁孩的房间。”他见到床就走不动路了,倒在上面滚了两圈,“好软,真会享受。”
突然手碰到枕头下一个硬硬的圆筒。
什麽东西要藏在枕头下面?裴几发挥了一下他丰富的想象力。
私房钱?情书?似乎都说不过去。万一……里面藏着一只手呢?
裴几一下子来劲儿了,迫不及待打开。
“画像?”
他卷开画纸凑近灯下。
白豫。
裴几心头一震,说不上来什麽感觉,像是偷窥到什麽了不得的秘密,却又不是不能理解……总之怪怪的,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这小屁孩也太黏他哥了吧。”
随後默默地收进了自己怀里,又推开一扇门,映入眼帘的是堆积成山白花花的银两。就算裴几宽裕如斯,也没这麽直观地见识过家财万贯是什麽概念。
“操。”好有钱。
一个典当行,真这麽赚麽,日後研究研究转行了。
裴几关好门,又开了好几间闲置无聊的屋子,一直开到了走廊尽头。
一推开就是扑面而来的淡淡香气,跟白豫身上的味道一样。
这间一定就是他的卧房了。
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除了衣柜里挂了几件衣裳,窗台上摆了一盆白花。干净得不像是住了人。
“白老板,怎麽什麽都会啊。”
裴几坐在窗前支着下巴看那盆长势喜人的小白花,月光之下,就连花梗上的小刺都显得柔和不少。
可他不知道的是。
他的眼睛才是这个夜里最柔软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