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没有骂他,也没有出口维护他。
他把他拉出了包围圈。
“我认识你吗?”沈卿岚跟在他身後一直走一直走,对方也没开口,他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认识,太子殿下。”
沈卿岚立即戒备了起来,但不出一秒就放弃了戒备──反正是敌逃不过,而且这人就目前来看并无恶意。
他突然起了些兴致:“怎麽认出来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无论如何都该认得的。”他笑了笑道,“殿下若不嫌弃,草民愿为您煮一碗面。”
“我不吃嗟来之食。”
“殿下,这不叫嗟来之食。”比他高出一个头的人在前面慢慢走着,温润的嗓音像是山间汩汩流动的溪流,把夏天的烦闷都压了下去,“这是化万民为您所用。”
实在是饿得不行,沈卿岚犟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这个说服力并不太强的说辞。
一碗简单的清汤面,但也应有尽有了,一个蛋,几叶青菜,稀落落的几片肉。
“怎麽没有葱?”
“殿下见谅,拙孙打小就不爱吃葱,家中就没再备着了。”
沈卿岚心想,小小年纪就挑食怎麽能这麽惯着,他可愣是被那些典膳局的人逼得如今什麽都能吃了。
“殿下若是爱吃……”
“不爱吃。”沈卿岚抓起了筷子打断道,随後有些闷闷不乐地安静用餐。
闷到一半,他又忍不住惊叹:“这比宫里做的好吃多了。”
“殿下喜欢就好。”
沈卿岚偷偷看着坐在对面的那个人:他与他在阅历上有着不小的差距,第一面到现在甚至还没一个时辰,说过的话更是屈指可数……但却像是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丶或许在某个梦里对坐相谈过,内心没来由的平静。
又或许只是因为,这碗面实在是太过温暖。
餍足之後,沈卿岚起身随意绕了圈儿,见他家摆着许多珍贵的藏品,突然想到自己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
“这个,就当是那碗面的谢礼。”沈卿岚双手奉上,认真道,“你找的借口,我仍是接受不了。”
对方没有推辞,只是微微笑了笑。
沈卿岚正要再说什麽,沈卿尧就找来了:“你在这儿干嘛呢?父皇传信让我们回宫。”
于是沈卿岚最终什麽话也没说,只冲那个人挥了挥手:“我回头还会找你的!”而後转身跟着沈卿尧走了。
走出去好一段,听见了离开的地方传来笑闹的声音,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一个眉清目秀的孩子。
那大概就是他不爱吃葱的孙儿吧。
沈卿岚後来还是不挑食,单是不吃葱了。
虽再难与面前之人重合,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确实实有着当年那个温和男子的影子。
白豫没要那个杯盏,毕竟终归是皇帝母亲的遗物。
“陛下!”裴几着急忙慌地跑进来,“你不放了那些含冤入狱的麽!”
沈卿岚愣了愣:“阿尧不是已经大赦天下了?”
“这也算?”
“自然。”沈卿岚道,“不过还要让大理寺好好查核底细才能放人。”
裴几点了点头:“那我走之前跟那小子打个招呼。”
“谁?”白豫问道。
裴几把头一扬:“仰慕者。”
他们又歇了一夜,翌日再去天牢,才靠近那间牢房,鬼哭狼嚎的声儿就随着铁链咔咔声一块响起来了:“大哥!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
“怎麽可能,说了带你出去就一定会带你出去。”裴几得意地吓唬道,“不过你要是先前对我说过一句谎话,那就安心在这儿待着。”
“绝无假话!”
又好生宽慰了他一番,裴几才同在门口等他的白豫一起信步离开。
他们没要那些後半生无忧的财富,而在裴几“有损你的名声”的坚决抗议之下,白豫也最终失望地放弃了让陛下赐婚的话,只带了两盒桂花糕。
两人大摇大摆地在空荡荡的皇宫里往外走,白豫挑了挑眉:“不是你说要赐婚的麽?”
“那你还说要揍我呢!”裴几愤愤道,“我差点就准备把皇帝打晕了。”
“胆小鬼。”
宫门大开,门外等着一个熟悉的面孔。
“……县令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