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的推断是这样,啃食已经破坏了伤口,具体的还要回去解剖。”法医说。
岳迁打岔,“但这里的人说,流浪狗平时被喂得很好,不会吃生肉,而且它们亲人,更不会吃尸体。”
叶波很感兴趣,“那这些狗是为什麽凑上来?”
岳迁说:“有人很会引导,他也许花了不短的时间训练它们吃生肉,而且昨晚在尸体上,他还做了别的手脚。”
尸体被带回市局,岳迁和部分队员继续留在小区排查,根据王大爷等人提供的信息,岳迁来到20栋,物业也赶来了,证实20-3的住户确实姓朱,叫朱坚寿,63岁,老伴叫梅丽贤,最近似乎在住院。
岳迁调取昨天,也就是2月25号的监控。朱坚寿上午6点就出门了,9点多提着菜回来,11点提着环保袋离开,下午1点回来,5点半再次出门,再回来时已是夜里10点。10点20,他两手空空离开20栋,穿着和白天一样的棕色夹克丶铁灰休闲裤,但这一次,大门的监控没有拍到他。
小区的监控保留一个月,从2月10日开始,朱坚寿几乎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进出,只有案发这天,他在10点20分再次出门。
而更往前,监控还留下了朱坚寿妻子梅丽贤的身影,她头发全白了,很瘦,走路蹒跚,看上去病恹恹的。2月9号下午,一辆车停在20栋外面,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从车里下来,不久和朱坚寿一起搀扶着梅丽贤上车。
岳迁叫王大爷一起来看监控,王大爷指着屏幕说:“这不就是老朱的儿子吗!他们家就这一个儿子,我认识,叫朱涛涛!还生了双胞胎呢,以前经常看到双胞胎来老朱家里玩。”
昨晚最後一次出现在监控中的朱坚寿看上去只是去买点烟酒的样子,但他没能再回来,他的尸体被扒干净了衣服,手机丶钱包什麽都不留。
从20栋到竹林,没有监控,他是怎麽“主动”来到游泳池?
另一边,重案队在南合三院外科病房找到了梅丽贤,她罹患乳腺癌,两年前做过手术,今年复发转移,整个人憔悴得像一具骷髅。朱坚寿今天一直没来,手机关机,她已经预感到了什麽,看到警察出现时,她的眼中涌出泪花,“老朱,老朱是不是出事了?”
梅丽贤身体情况太差了,叶波不敢让她认尸,借用她的手机联系朱涛涛,打了几次才接通,朱涛涛的语气很不耐烦,“妈,我很忙,你能别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吗?”
“我是南合市重案队刑警叶波,朱涛涛,你父亲朱坚寿可能出事了,你有空来一趟吗?”
朱涛涛愣住了,半天才道:“什,什麽意思?”
“镜梅桃源今天发现一具尸体,疑似你父亲。”
朱涛涛突然挂断电话。
梅丽贤在病床上抽噎,枯瘦的手抓住身边的女警,“姑娘,姑娘,老朱他,真的出事了吗?”
朱涛涛迟迟不出现,岳迁让物业打开了朱家的大门,中药味蔓延出来。痕检师立即采集生物检材,岳迁在几个房间来回走动。
这套房子有两层,加上外面的平台,有两百多平,室内装修很旧了,是世纪初曾经流行的风格,天花板上的吊灯繁杂华丽,灯泡坏了大半,成为无用的尸体。
一楼的主卧看样子是梅丽贤住的,柜子里除了她的衣物,还有小孩子的,床边还放着一个电动木马。朱涛涛的那对双胞胎来和爷爷奶奶住,应该就是和梅丽贤睡一块儿。
朱坚寿的卧室在二楼,和书房属于一个套间。老两口分房睡很常见,更别说这套房子有的是房间。朱坚寿的书柜里有不少炒股书丶俄语书,时间久远,泛黄发霉。书房里有几个相框,照片是他和梅丽贤年轻时,他们和一对年轻男女,应该是儿子儿媳,还有一张九人大合照,暂时看不出里面都是谁。
岳迁仔细拍照,回到一楼,沙发和桌子上堆放着很多中药,厨房的锅里还泡着一锅,竈上没有火。昨晚朱坚寿出去之前,可能就是在泡药,他打算回来後开火熬。
这些中药应当是给梅丽贤熬的,晚期病人的家属,在想尽一切办法挽留至亲。
岳迁回到市局,解剖丶化验丶DNA比对相继完成,朱坚寿患有糖尿病,而在死前,他进食了含有大量糖分的奶油椰子糕,这促使他血糖短时间内剧烈波动。同时,法医在他腹部的伤口中发现了微量的猪脂肪残馀。
法医看了看赶来拿报告的岳迁,“你早就想到凶手在被害人腹部和颈部放了这种东西?”
岳迁迅速浏览报告,“这些流浪狗被狗粮喂挑了嘴,要让它们帮忙吃掉痕迹,当然需要借助诱饵,血淋淋的肥肉丶动物内脏最容易激发它们的原始本能。”
法医皱着眉,“不觉得凶手有些多此一举了吗?”
岳迁擡头,“嗯?”
“你来看!”法医将岳迁带到解剖台边,“虽然颈部的致命伤已经被啃食干净了,但我们可以根据现有证据还原当时的情况。凶手和朱坚寿一定是认识的,而且关系不浅,所以他才知道朱坚寿有糖尿病,一吃椰子糕就会出问题,朱坚寿也相信他,才会深夜出来会面,给什麽吃什麽。朱坚寿吃了椰子糕之後,血糖波动造成头晕反应慢,凶手这才有机会击打他的後脑,他倒下之後,凶手对他进行割喉。”
岳迁明白法医的意思,“对付一个晕倒的人,任何普通锐器都能割喉,作案工具本身没有特殊性,他根本不用靠流浪狗来掩饰。反而是椰子糕,更能暴露凶手。对了,曾老师,糖尿病人吃下椰子糕,一定会出现头晕反应慢的症状吗?”
法医摇头,“个体差异很大,朱坚寿可能就是反应特别大的那类人,而凶手很清楚。”
岳迁看着尸体腹部的狰狞伤口,“这里具体有些什麽伤?”
法医比划着,“凶手横向纵向剖开了朱坚寿的腹部,残馀的内脏上没有找到捅刺贯穿伤。”
“那也就是说,凶手剖开腹部只是为了让流浪狗进食?”岳迁说:“复仇?泄愤?”
法医神色凝重,“总之在我看来,掩饰伤口的可能性不高,更重要的信息都没能掩饰,掩饰这个有什麽意义?”
岳迁问:“椰子糕的成分配料查不查得出来?我记得市里有好几家做椰子糕的老字号。”
法医点点头,又看了岳迁一眼,“你以前跟着陈随?”
岳迁说:“陈随是我师父。”
法医不知在想什麽,“你们先去忙吧,出结果了我给你们送去。”
走廊上传来哭声,岳迁以为是朱涛涛终于来了,快步赶去,看到的却是梅丽贤,她坐在轮椅上,以泪洗面,本以为会先一步离开,没想到先走的是相伴一生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