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
岳迁来到林嘉寒供职的社区幼儿园,林嘉寒正穿着围裙,在院子里带领孩子们做游戏。她看上去很温婉很好相处,椭圆脸,柔顺的头发扎了个低马尾,只化着日常淡妆。有小孩摔倒丶打架,她总是耐心地跟他们说话。
岳迁在幼儿园外站了会儿,林嘉寒朝他看来,仿佛知道他是警察,待到孩子们回到室内後,她跟同事说了句什麽,然後解下围裙,走向岳迁。
“你也是来调查我的吗?”林嘉寒情绪很平静,“我上次已经说过,朱坚寿出事时我在家。”
不等岳迁开口,林嘉寒耸了耸肩,“不过我没有证据,你们可以不相信我。”
岳迁和太多案件相关者打过交道,林嘉寒这种上来就自称没有证据的着实不多见。岳迁打算先跟她聊聊,“没事,你只需要说明你当时在哪里,做什麽,证据是我们警察的事。”
林嘉寒意外地看了看岳迁,“那你今天是来找证据的吗?”
“我刚才见过朱涛涛,他住院了。”岳迁边说边观察林嘉寒,果然,在听到朱涛涛住院时,林嘉寒张了张嘴。
“昨晚他姑姑来了,在镜梅桃源请人做白事,很多主播都去了,闹得很大。”岳迁说:“你应该在网上看到那件事了吧?”
林嘉寒低下头,沉默了会儿,默认了,“大数据有推送。他怎麽住院了?”
岳迁说:“和主播们起冲突,摔倒了,加上疲劳,一时没抗住。”
林嘉寒不知道说什麽,“嗯。”
“你们关系其实一直还不错吧?”岳迁说:“你关心朱涛涛,朱涛涛六神无主时,第一时间联系的也是你。”
林嘉寒苦笑,“我们现在的关系只在于孩子,他是我孩子的父亲,仅此而已。”
岳迁说:“一个人抚养孩子,很辛苦吧?”
林嘉寒不答。
“朱坚寿现在不在了,有没想过和朱涛涛重新开始?”
“是他让你来说这种话的吗?”
“怎麽会?我是警察,又不是媒婆。”
林嘉寒有些诧异,她看不明白面前这个警察,他和上次来找自己的警察不大一样。
“朱涛涛跟你说过小帅的事吗?”岳迁点开视频,播放爱狗人士在灵棚抗议那一段,“就是那只吉娃娃。”
林嘉寒摇头,“他从来没说过养过狗。”说到这儿,林嘉寒皱眉,似乎想到了什麽。
岳迁问:“但你提过?”
林嘉寒说,他们刚在一起时,还没有考虑到生养孩子那麽久远的事,她一直很喜欢小动物,特别是小狗,在路上看见别人的狗,都会兴高采烈地去逗一逗,但朱涛涛从来不参与。有一次,她终于忍不住,一边摸小泰迪,一边说:“我们也养一只小狗吧!”
朱涛涛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不等她,迅速走开。她莫名其妙,朱涛涛脾气很好,平时就算有什麽摩擦,也总是让着她。她只是提出养小狗,又不是什麽过分的事,而且她是在问朱涛涛的意见,不是非买不可,朱涛涛甩脸色给谁看呢?
她也生气了,一路上都没理朱涛涛。不久,朱涛涛跟她道歉,说小时候被狗咬过,有心理阴影,一时失态。
她接受了朱涛涛的道歉,从此再没提过养狗。
“现在想来,他的阴影不是被狗咬,是心爱的小狗被朱坚寿弄死吧。”林嘉寒叹气,再次强调,“他没有跟我说过,那应该是他心里很深的疤。”
“到现在你还能理解他,站在他的角度为他着想。”岳迁说:“所以我更不理解,你们怎麽会走到这一步。”
“因为我出轨了啊。”林嘉寒回答得很坦荡。
岳迁说:“出轨也有个原因吧。”
“你结婚了吗?”林嘉寒问。
岳迁笑道:“现在流行查警察户口吗?”
林嘉寒说:“你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才工作吧?真好,还在相信爱情的年纪。等你到了我这岁数,结了婚,每天柴米油盐,家里有两个‘吞金兽’,还有不好相处的公公,被工作和家庭压得喘不过气的老公,就会突然在某一天发现,啊,这种生活过不下去了,找点刺激吧。”
岳迁说:“是吗?”
林嘉寒笑了笑,仿佛跟小年轻说不着。
“那你现在过得快乐吗?”岳迁又问。
“快乐?那太奢侈了,有一天过一天,我没什麽别的追求。”
“你刚才提到有个不好相处的公公,那梅丽贤呢?”岳迁问:“她是好相处的婆婆吗?”
林嘉寒神情稍稍改变,过了会儿,她说:“她是个自顾不暇的好人。但你知道吗,有时好人最可恨,因为你没法恨这种人。”
岳迁茫然道:“什麽意思,我听不懂。”
林嘉寒说:“朱涛涛的爸爸丶姑姑,全都看不起我,阻挠我们结婚,只有梅丽贤私下跟我说,朱涛涛是真的喜欢我,她支持我们。当年我其实已经犹豫了,明知朱家是个火坑,我为什麽要往里面跳?我确实喜欢朱涛涛,但就和养小狗一样,我不是一定要得到的那种性格。如果不是梅丽贤那番话,我可能不会嫁给朱涛涛。可是她从来没有站出来真正帮助过我,她在家里比我受的气还要多,我不用直面那几个姑姑,她呢,就像她们的奴隶。我有时候觉得她很可怜,但因为她是个好人,我没法真的恨她。现在想来,她只是一个不敢发声的,沉默的好人。”
林嘉寒看向岳迁,“那这样的好人,算是好人吗?”
岳迁说:“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林嘉寒说:“是,所以她生病之後,我没有去看望过她。他们家的事,我已经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