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麽做?”关凯问,“你想找到你的亲生父母吗?”
魏雅画摇摇头,“我想先为你们讨回公道,这好像更有意义。”
关凯叹气,“谈何容易。”
“不试试怎麽知道?我回国之後会收集证据,时机合适的时候找警方合作,到时候可能有警察找你做证人,你可别怯场。”
“我怎麽会怯场……等一下,什麽样的时机才算合适?”
魏雅画神情严肃,“坦白说,我不是很相信警察,至少不相信苍珑市的警察。魏晋这个人,能耐大到什麽程度,难说,他可以控制媒体,那警察呢?”
关凯和魏雅画达成一致,那之後,两人偶尔见面,聊聊想法,後来魏雅画回国,与关凯保持联系。但魏雅画查得很不顺利,迟迟无法得到证据,关凯的心渐渐凉下去,嘲笑自己异想天开,魏雅画孤身一人,怎麽去掰倒魏晋?他真的是糊涂了。
所以魏雅画不再联系他时,他明白,魏雅画大概是放弃了。也好,这段时间他自己也承受着不小的精神压力。魏雅画的英雄游戏草草收场,他也终于能够回到平静的生活中。
关凯擡起眼,眼眶通红,“魏雅画还能救回来吗?她一定已经掌握了什麽,才会突然遭遇不测!请你们一定要救她,她是因为我们家才出事!”
关凯越说越激动,整个人已经凑到了镜头前,“我随时可以回国作证!”
岳迁安抚了关凯一会儿,结束这场视频会议。
在苍珑市,经侦终于在美朱集团繁杂的账目中查出慈善项目收支存在模糊不清,加上关凯的证词,魏晋暂时被拘留审讯。
“关勇夫?”魏晋处变不惊,似乎不是坐在审讯室,而是坐在他宽敞的办公室,抑或一切由他说了算的演播室,“我的确和他打过交道,当年他可是我们苍珑市的名人啊。可要说他的工厂出事和我妻子有关,我绝不承认。我妻子出身不好,跟黑。势力混过,蹲过监狱,所以美朱集团发展起来後,她才那麽热衷于公益和慈善,她是想尽力赎罪,回馈社会,现在你们就因为账目问题,和这段僞造的证词质疑我们的慈善项目,我不能接受。”
魏晋义正言辞,头头是道,“关勇夫的安全事故难道是我们造成的?工人生病是不争的事实。实话告诉你们,新闻一出来我就知道,我应该跟进,让‘民之眼’发挥更大的监督作用,但我按下去了。为什麽?因为我知道避嫌,美朱集团就在湘永镇发展,好坏我都不应该掺和进去。再说,美朱集团和那些工厂做的事都不一样,能有什麽利益冲突?”
魏晋否认一切指控,坚称账目问题是哪里出了差错,最後一定能对上,至于利用慈善贩卖。人口,更是无稽之谈,他不愿多说。
魏晋态度强硬,岳迁从湘永镇赶回苍珑市,看完了审讯记录,“成队,关勇夫厂里那个李主任,人找到了吗?”
成喜点开手机,“他就在苍珑市!我们刚确定,他开了个汽修店,在这里!”
城东汽修一条街,路面总是湿漉漉的,冲洗车辆的水顺着斜坡流淌,天气热起来,还有人举着水枪互相喷射。岳迁躲过一波,站在“老李汽修”的店牌前。
和新闻中相比,李主任发福了,明明年纪上去不少,精神状态却不比当年差,他穿着工装服,笑呵呵地指导学徒,看着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与暗访里那个暴躁超雄的小领导截然不同,倒是更符合工人们讲述的形象。
“老李!”岳迁喊了一声。
李主任擡起头,有些茫然,“你是?”
“有空吗,有些事想跟你了解一下。”岳迁出示证件。
李主任脸上出现讶然和紧张的神色,搓着手,“我……我这里合法经营的。”
“你以前在湘永镇工作过吧?关勇夫的包材厂,我们要调查的案子和包材厂有关。”
李主任嘴唇抖了起来,低下头,“我早就,早就……”
“早就不在那里干了,我知道,包材厂出事了嘛,你还上过新闻。”
李主任转过身,仿佛想逃走,但没有地方能够让他逃,片刻,他说:“你们到我办公室来吧,这里不方便。”
李主任的办公室很小,是在员工休息室里面划出的小片空间,他将门关上,慌张地说:“那都过了好多年了,怎麽,怎麽突然又在查啊?”
“老李,我就开门见山吧,我刚从湘永镇回来,媒体拍到的素材我基本都看过了。当年的工人们说,你是最好相处的主任,性格好,好说话,被拍到的那个违规的你,简直不像真正的你。”
李主任垂着头,手不安地抓着裤子。
“那几个厂里,问题最大的是橡胶厂,最小的是包材厂,而包材厂唯一被拍到的问题,就是你这个主任。”
“我,我……”李主任的汗流了下来。
“如果不是那段暗访片段,媒体没法将火力集中在包材厂,集中在关勇夫身上,如果没有那麽大的火力,关勇夫不至于关厂。而暗访里的你和平时截然不同,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受到威胁,有人逼你演这一出?”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得只听得见急促的呼吸声。李主任的脸惨白,手臂用力得冒出青筋。
“我们正在查的案子涉及关勇夫,你知道吧,他当年走投无路,自杀了。”岳迁继续说。
李主任发出一声闷哼,半分钟後,他缓缓跪在地上,双拳捶着地板,“我对不起老关,我对不起他们一家!”
李主任是个做事情一板一眼的老实人,厂里的规章制度对他来说就跟法律一样,不管怎样都要遵守,但他对人又很和善,工人们和他相处得好,上级也信任他。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媒体涌向湘永市时,被盯上了,成了刺向关勇夫的那一柄刀。
当时,李主任的老母亲患病,老人家没有医保和社保,医药费对他这样的普通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得了的开销。而他远在湘永镇,不能及时回去,照料老母亲的责任落在妻子身上,时间一长,妻子和他吵架,非要离婚。
就在这时,一个记者找上门来,告诉他,只要他按要求演一场戏,就可以得到这个数。
记者在计算机上按出“50000”,李主任登时瞪大双眼,有了这笔钱,老母亲的医药费就有着落了!记者见他动摇,又劝他,民意如此,湘永镇今後不可能再开厂了,他坚持有什麽意义呢?不如换个好点的城市生活,他有手艺,干什麽不好?只要他答应,做得好,电视台还能给他安排工作。
利益驱使下,李主任配合记者,完成了那次所谓的暗访。包材厂崩溃了,他迅速离开,记者兑现承诺,给了他五万。此後半年,他不敢看新闻,在老家——苍珑市附近的县城——照顾老母亲。记者後来又找过他几次,确认他没有将事情捅出去,问他还有什麽要求,愧疚心理下,他说自己什麽都不需要。
现在,李主任早已离婚,来到苍珑市开了个汽修店,他试图忘记当年的事,但往事终究还是找上门来。
“那个记者是谁?”岳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