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迁立即赶到金恺恩最後工作的快递站点,仓库内外包裹堆积如山,人在其中跟搬运坚果的松鼠一样,货车还在将新到的包裹卸下来,别管长期工还是日结工,都在没命地分拣。不时有分拣错误出现,负责人焦头烂额,一边催工人快点,一边指挥货车。
岳迁叫住负责人时,他非常不耐烦,“金恺恩?不知道,他今天没来!”
得知金恺恩已经死了,负责人两腿一软,原地摔了一跤,岳迁扶他起来,他第一反应就是:“跟我们没关系,每天的工钱我都给他结了,我,我也早就给他们说过,这工作累,吃不消别,别干!”
岳迁问:“你觉得金恺恩是因为做了快递分拣才出事?”
“我,我可没这麽说!”
“那你慌什麽?”
负责人渐渐缓过来了,试探道:“他不是过劳吧?我看他身体不错,还,还很会保养自己,做几天就休息。”
“你们这工作很辛苦吧?”岳迁看了看繁忙的工人们。
“是辛苦,但没办法,总得有人做,我工资也开得高,吃得了苦就来,吃不了随时走,金总就是这样。”负责人看看岳迁,“要是谁都不做,你们警察也收不到快递,你说是吧?”
岳迁点点头,“我听说金总是最近才来你们这儿工作,他说过是什麽原因吗?”
负责人愣了下,“哪是最近,他是我的老熟人了!他刚来日结街的时候,就来干过很久,还给我介绍了很多人呢!”
“但他这一年似乎很少来?”岳迁将打印出来的收入分布图拿给负责人看。
“啊,对,对!”负责人想起来了,“是这样,他这两年确实来得少。”
金恺恩以前和很多刚做日结工作的人一样,很拼,只要钱多,再苦的工作都干,所以做了很久的快递分拣,但时间一长,成了老油条,心态也变了,只做轻松的。金恺恩反应快,身体也灵活,他不来了,负责人很惋惜,遇到他就要笑嘻嘻地叫他来帮忙,金恺恩一般都同样笑嘻嘻地拒绝。
但3月初,金恺恩居然主动找来,负责人大喜,工作餐都恨不得多给他舀点肉。休息时间,两人坐在一起吃饭,负责人话多,问金恺恩怎麽想通了,又来做分拣,金恺恩说得云里雾里,“我想来想去,不应该这麽过一辈子。”
“你以前可不是这麽说的。”负责人记得很清楚,金恺恩是他接触的日结工里,物欲最低的,不怎麽享乐,住得干净穿得干净就行。要是金恺恩打牌,那他还能留住金恺恩,可人家不赌不嫖,压根不在乎他开的工钱。
“人会变嘛,就看有没有遇到愿意让他改变的人。”金恺恩如此回答。
岳迁问:“这人是?”
“他没说。”负责人又解释起来,“我们站点对工人真的很好了,金总走了,我,我也很悲痛,但和我们没关系的啊!”
岳迁想,一个让金恺恩愿意改变的人,是谁?
为了这个人,金恺恩高强度做过去不想做的快递分拣工作,是想多赚点钱吗?他把自己打理得很干净才出门,柯总说他像出去约会。
这人是女人?金恺恩有喜欢的人了,所以努力赚钱,想和她组成家庭?
可是金恺恩的联系人列表中,女性屈指可数,都是青姐这样给他转工钱的。
岳迁回重案队开线索总结会,尹莫的问询早就做完了,虽然金恺恩对他有敌意,遇害之前可能确实去找过他,但他在白事场合,没有作案时间。
在富户街排查的队员也陆续回来了,那里的居民都说没有见过金恺恩,居民们彼此熟悉,对陌生面孔比较在意,如果金恺恩多次出现的话,应该有人会记得他。
交通方面,金恺恩没有乘坐公共交通,他可能打了黑车,或者以别的什麽方法来到富户街。岳迁觉得,他可能不想让很多人看到他背着的东西。
金恺恩并不是南合市人,他的老家在同省的吴镜市下面的小镇,他手机中存着父母的号码,但最後一次联系是去年春节。重案队已经告知噩耗,金父挂断了电话,但不久他主动打来,说他和老伴已经在赶来南合市的路上。
白天的排查,队员们得到的信息趋于一致,那就是金恺恩很难和人结仇——所以尹莫才会被重点怀疑。
轮到岳迁发言时,岳迁提到金恺恩可能有喜欢的人。一阵讨论後,叶波说:“但他没有这个人的联系方式,很可能是单方面的暗恋,他在和对方还没有开始的情况下,就拼命赚钱,为将来做打算,我怎麽觉得,站在对方的角度,这有点可怕啊。”
岳迁点头,“金恺恩表面淡然和善,但尹莫一句话就能让他记恨那麽久,他骨子里可能很偏激。他对一个女人有好感,不是直接表白,而是暗地里存钱,或许,他做过跟踪之类的事。”
叶波说:“这个人得查出来,明天就从这个细节出发继续调查。”
岳迁翻了翻笔记,又说:“叶队,我觉得金恺恩和尹莫起争执的那场白事也很重要,案子可能和尹莫无关,但金恺恩反应这麽大,我怀疑和他过去的事有关。我想去见见那场白事的家属。”
会议结束,夜已经很深了,岳迁思绪一半被案子占据,一半想着尹莫。这是很少见的情况,他因为尹莫分心了。尹莫大概已经回去了,他想立即赶回去,看看尹莫的情况。上午尹莫很失落地看着他,说睡不着,要跟着他去现场,那现在呢,尹莫睡着了吗?
市局靠刑警支队的侧门,岳迁刚走出,就看到一个人影从花坛边站起来。大约是夜色的缘故,尹莫修长得有些单薄,就这麽看着他。
岳迁快步走过去,“你怎麽在这儿?”
“那我应该在哪里?”尹莫说:“我说了,我不想一个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