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肩膀微微起伏,额发垂落,遮住了他此刻的神情。只有紧握着话筒丶指节泛白的手,显示出他内心是何等的激荡。
整个演播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毫无预兆的丶赤裸到近乎残忍的情感宣泄震住了。这不再是表演,这是一场公开的剖白,一次灵魂的忏悔。
几秒钟後,雷鸣般的掌声才如同迟来的潮水,轰然响起!夹杂着观衆席上传来的零星抽泣声。
导师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震撼与动容。
而导师席上的代承霁,在掌声响起的瞬间,缓缓地丶几不可察地,闭上了眼睛。
他靠在椅背上,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再睁开眼时,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眸里,仿佛有汹涌的浪潮拍打过岸,留下了一片深沉的丶复杂的湿痕。他什麽也没说,只是拿起笔,在面前的评分板上,缓慢而郑重地,写下了一个数字。
镜头捕捉到了那个数字——一个毫无悬念的丶代表着最高评价的分数。
後台通道,江逾顷靠着冰冷的墙壁,还未从刚才那场情绪风暴中完全抽离。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带着一种宣泄後的虚脱,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
他唱出来了。
他把最深的遗憾,最不堪的懦弱,公之于衆。
代承霁……会怎麽想?
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擡起头,看到代承霁走了过来。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表情看不真切。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沉默地对视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丶紧绷的东西。
良久,代承霁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被砂纸磨过的沙哑:
“江逾顷。”
他叫他的名字,和舞台上那声嘶力竭的呼喊不同,这三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重地砸在江逾顷的心上。
“我也有一件最遗憾的事。”
江逾顷猛地擡眼,撞进代承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代承霁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遗憾的,不是你的不告而别。”
“而是当年的我,没能强大到……让你放心依靠,让你有勇气,留下。”
话音落下的瞬间,江逾顷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停滞。
他以为他的遗憾是原罪。
却没想到,在代承霁那里,遗憾的根源,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所有的惶恐,所有的忐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汹涌丶几乎要将他灭顶的心疼与酸楚。
他看着代承霁,看着这个将一切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的丶骄傲又固执的男人,眼泪再次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这一次,他没有低头,没有躲避。
他任由温热的液体滑过脸颊,看着代承霁,用力地丶清晰地,回应了舞台上未尽的旋律:
“不是你的错。”
声音哽咽,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从来……都不是。”
昏暗的通道里,两双同样泛红的眼睛对视着,十年的遗憾丶误解丶伤痛,在这无声的交流中,疯狂地奔流,撞击,而後,缓缓沉淀。
最遗憾的事,或许不是错过了那场告别。
而是错过了,本该并肩的十年。
但幸好。
他们还有机会,将这份遗憾,谱成未来日子里,不再缺席的每一个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