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嗤了声,“扯什麽狗屁!来宣府也不过将将一年,且我哪里是受不住,喝得急罢了。”
这两人拌着嘴,最里边靠着洞壁的人已经给兔子放了血扒净了皮。
青松嘿嘿笑着,说:“晨岳好贤惠好能干,难怪每次出去都能收到许多姑娘的花手帕。”
蒋劲将其中一只野兔架在火上烤,哈哈笑起来:“谁会对这锯嘴葫芦抛媚眼啊?你信不信我以後娃都上学堂了他还是打光棍?”
晨岳听了他的调侃面不改色,神色淡淡的,说:“那都是要我转交给将军的。”
聊到沈长风,几人不约而同顿了一下话头,烤兔子上的油点爆了一下,很快冒出焦香气味来。
青松正在蹿个子,胃口大得很,什麽都想吃。看着滋啦冒油的兔子,他重重咽了咽口水,道:“待会给将军留个兔子腿罢。”
蒋劲给兔子刷油撒盐,道:“他肯定嫌油腻不肯吃。”
青松回嘴道:“那清淡的也不见他多吃两口啊。老是不吃东西也不是个事。”
蒋劲叹了口气,“他快成仙了,酒仙。”
晨岳说:“将军前两日夜里又犯了胃疼,我听到声响进去被他赶了出来。”
青松踌躇道:“要麽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罢?”
蒋劲道:“糟蹋银子,每回都是没走到营里就被他打发了。而且过後他还更心烦,喝的酒更多。还是别了。”
沈长风从不肯看大夫,简直是讳疾忌医。三人一时都沉默了。
自离开荆州後,沈长风带着伏波寨的弟兄辗转数地,先後到河南丶湖广各府剿匪,而後又带着军马一路北上,途径大同丶蓟州等地抗击滋扰边境的外族部落,直至大半年前方从一个杂牌小将擢升为游击将军,奉命在宣府戍守。
蒋劲正是在伏波军经过河南时投奔了沈长风,一时想不开决定跟着他闯出一番名堂,没成想快三年了朝廷那些文臣武将还是不待见伏波军,只当他们是杂牌军。
若不是沈长风拼着一条命攒军功往上爬,只怕他们如今连杂牌军都算不上。
前两年四处奔走,如今有了驻所,边境无恙,他们每日循例操练丶值守丶念书丶修缮工事丶种种粮食,虽然忙碌,但相较从前,已算得上是安逸舒坦。
伏波军的人得以喘上一口气,但沈长风似乎没有,他依旧很忙碌。他变得越来越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和当地的兵油子打成一片,对文臣武将迎来送往,对送到嘴边的佳酿美酒来者不拒,一碗接着一碗地灌,只是为了能及时拿到兵卒们的饷银,能让伏波军的装备更好一些。
他也变得越来越沉默,闲暇时面对着苍山旷野,从日出坐到日落,陪伴他的同样是一罐又一罐的烧酒。
青松大口咬下一块肉,忽然觉得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有滋味,但依旧大嚼着说:“要不,还是叫林姑娘过来劝一下罢。”
蒋劲和晨岳齐齐擡头,望向青松。
青松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单说“林”字可以,说“姑娘”也可以,但是这三个字是决不能合在一起在某人面前说的,遂改口道:“月娘,叫月娘去劝劝。”
沈长风知道伏波寨的人大多是白丁出身,他深知教化的重要,自接受招安後,他便给兵卒招募了几个教书先生,操练之後兵卒们都要去听课,从最简单的读书认字开始,而後循序渐进,学习基础的兵法阵法丶战例等与军事相关的内容。
这个习惯坚持到现在,甚至有个士兵进了卫学,通过了童试,准备去参加乡试。
军中其中一名教书先生便是林亮生。他当年和女儿在黑风寨被晨岳救下,在医棚中养伤时听说了沈长风的招募,马上便投了军,而林月娥作为军属,一直跟着父亲辗转。
林亮生与士兵讲学论道时,沈长风有时也会在帐子後旁听,某次林月娥跑到驻所的学堂问沈长风,她能不能也跟着一道学。
边境之地民风开化,对女子并无多少条条框框的规矩,沈长风兴许是看她求知若渴,便随她去了。
晨岳知道外头有些风言风语,道:“这些话还是别说了,将军听了会不高兴的。”
蒋劲回想一下林月娥的模样,摸着下巴道:“我也觉着奇怪,这二位……姑娘完全不同哇,怎地将军好像待她还挺好的?”
这一个是丰腴美艳的温柔娴静小寡妇,一个是敢与军中兄弟对骂互撕的邪恶小妖女,沈长风喜好怎地变了这麽多?
晨岳瓮声瓮气道:“将军待哪个不好?”
这倒是公道话,沈长风现下很少发脾气,相比从前,性情甚至算得上十分随和,但大夥儿越来越不敢在他面前说笑,即便是从小跟着他身边的青松和晨岳。
青松很好奇,肩膀撞了撞晨岳,问:“将军不是叫林先生他们编撰地方府志吗?我听说月娘也在,是吗?”
晨岳颔首。
蒋劲贼兮兮围了过来,低声问:“他们在忙的时候,将军在做什麽?”
晨岳回道:“睡觉。”
青松和蒋劲眼睛一下瞪圆了,问:“和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