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自找苦吃觉得一颗心难受难过地死了一……
该走了。
沈长风心知自己必须得走了。
然而他的双腿就像灌满了铅,沉重得挪动不了半分。
晨岳走了进来,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道:“将军,樊城知县大人丶里甲等人到了,请您过去议事。”
沈长风喉咙里“嗯”了声,示意自己知道了。河南各地风声愈紧,军务紧急,沈长风知晓自己一定得动身了。但他依旧没有动。他还在等。
晨岳嘴皮子动了动,终究是没再催促,退了出去。
日光变得漫长,一寸一寸地拖长轨迹,连同钟漏点滴下坠的声音都变得无比清晰,沈长风觉得吵死了。
某个瞬间,军帐被急急掀起。
他等到了。她来了。
然而那并不是他的军帐,是旁侧初七所在的军帐。
从她掀开垂帐的刹那起,他的眼神便紧攥在她的身上,一瞬也不曾放松。他听到她惊叫了声:“初七!”
而後那抹窈窕倩影急扑向端坐那人,再啓声时已带了抑制不住的哭腔:“初七,你怎地了?哪里伤了?!”
初七的声音响起,“我没什麽大碍,别怕,这不是我的血……”
落在白色帐幔的身影亲密无间,一个坐着微微仰头,另一个两手抚着他脸,胸脯不住起伏,侧脸专注,俯身凑得很近,分明是在细细打量,一遍遍确认心中着紧之人有无妨碍。
沈长风脸上紧绷的筋肉猛地抽搐了一下。
良久,那女子似脱力一般跌了一下,紧挨着她的人马上接住了她,搀着她坐在身侧。
“你不知我多怕,接到信儿时,我都不敢告诉外公……”帐子上的女子剪影忽地偏过头,手背掩住半边脸,肩头轻轻颤着,好不可怜。只消看上一眼,无不生出满腔怜惜之意,想将她拥在怀中,好言宽慰爱抚一番。
初七将她揽入怀中,两人依偎在一处。
“喀拉”一声脆响,沈长风手中杯盏应声破裂,破碎的尖锐瓷片深深剜入手心,他却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手背上的青筋骤然扭曲暴起似要挣破皮肉,鲜血涔涔,顺着掌心蜿蜒至小臂,像条扭动的血虫,十分可怖。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白色帐幔,因极致用力,眼球开始浮现不正常的猩红血丝。他恨不得将那自己与他们相隔的帐幔撕得粉碎,冲过去将两人掰开,他心中在无声怒吼:停下,停下,停下……快停下!
他清楚看见初七捧起林媚珠的脸,慢慢贴近,唇瓣距离她的眉眼只有咫尺之遥——沈长风猛闭上眸,起身快步冲出,像是多半瞬都忍受不了,像是亟需新鲜空气,他急甩开军帐,几乎是溃逃般离开了身後的营帐。
军帐重重落下的瞬间,他听到身後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初七,你还好吗?”
“十一,你还好吗?”
不好,不好,非常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沈长风哭丧着一张脸,觉得一颗心难受难过地死了一遭。
但没人问他。
这回他没急着上马,紧捏着缰绳立在原地,深深换气吸气,咬着牙用力吞咽两下,而後等着眼前的黑雾散去。
阿丑感觉到他很不对劲,这次也不龇牙了,踏着马蹄贴近他,好让他能倚靠在自己身上,等了许久见人没有动弹,回过头蹭了蹭他的脸,轻嘶了一下。
沈长风将最後一口腥甜咽回肚子,再缓缓睁眼,摸了摸阿丑的侧脸,低声说:“我没事。”
阿丑不信,给了他一个白眼。
沈长风勉力牵起嘴角,说:“阿丑,你真是匹好马。”
阿丑抖了抖耳尖,扬起脸,嚼了嚼牙,很得意的样子,示意自己心里有数,无须你多言。
军帐中。
初七捧着林媚珠的脸,问:“好些了吗?不行的我再吹吹。”
他给人拭泪时,一时没找到帕子,用了袖子,结果袖子上带了砂砾,倒无意让林媚珠眼睛进了沙子,泪珠子越落越多。
林媚珠“唔”了声,眨眨眼,说:“好多了。”又想起方才初七忍痛时的闷哼声,问:“你腿怎地了?让我看看。”
有兵卒送了清水帕子等物进来,林媚珠将拧得半干的帕子递给初七,又蹲下身给他清理膝上的伤口,心有馀悸道:“方才你一脸的血,看了真叫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