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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城在人在 我在呢（第2页）

沈长风将旧鞋藏到她看不见的地方，说：“是六娘做的，要我转交给你。”

林媚珠打量着鞋履上密集整齐的针脚，说：“你是说，六娘特意让锁柱打听了我鞋的尺寸，用铁柱的鞋给我改小了，然後让人带来军营给锁柱，锁柱交给了你，你再拿来给我麽？”

沈长风已打定主意赖账，说：“是这样。”

林媚珠定定望着他，显然是不信。

沈长风很怕她会说出推却的话，怕她察觉自己脸色的异常，他垂着脸，接着道：“是後方做的鞋履，这只是其中一双，其他人也会有的。”

林媚珠问：“既然是大家都有的，何必特意提？”

沈长风没直接回答，只是重复了一遍，“都会有的。”

“沈长风。”

“嗯。”

林媚珠轻轻地说：“沈长风，你立过誓的，你就不怕麽？”

沈长风想说，我只是说过离开江陵离开荆州，只是说过婚嫁自由，又没有说过不爱你了。但他最後什麽也没说，只是笑笑，“嗯”了声，说：“我不得好死。”

林媚珠脸色倏然变了，踢开他的手，“这一点也不好笑。”

沈长风给她套好被踢松的那只鞋，慢慢站起身，“我没有说笑。”

或许是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几乎是她望过来的瞬间，他便将脸转开了，望向了樊城城墙。

成片砖石被熏成了深褐色，近地墙体泛成丑陋的土黄，那时炮石轰塌後仓促填补的新土。箭楼已被烧成焦黑，西墙跺口斜倚着截断绣红的戟尖，风里裹挟着沉闷硝烟，火光将天际染得通红，却照不亮沈长风的脸。

林媚珠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如此低沉，如此颓靡压抑。沉寂夜色中，他的背影异常沉默，异常平静，似某尊被风化的残败石像，逐渐成为身後断壁残垣的一部分。

她被他这幅模样吓到了，心里头那股恐慌骤然变得深重，叫他：“沈长风……？”

沈长风回神，微微转回身，“嗯，我在。”

林媚珠颤着声，问：“你知道城破意味着甚麽吗？”

此时各地援军正朝樊城急驰而来，楚王已无退路，若得襄樊二城，进可攻退可守。两军必有殊死一搏，樊城首当其冲。樊城一旦被攻破，叛军很有可能会屠城泄愤。

沈长风知道，即便他死，也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我知道。城在人在，城亡我亡，我会守到最後一刻。”

城门方向喧嚣声起，太吵，风声也太嘈杂，急促不稳的呼吸声被轻而易举地压了下去。

身後士卒步伐变得清晰，越来越近，沈长风的语速也加快了，“樊城已不再安全，这两日我会安排军属军眷撤离。襄阳会有人接应你们，随时有可能出发，你准备好。”

他将一把短刀塞到她手里，说：“带着防身。”

林媚珠握着那把还带着他馀温的短刀，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但语气已恢复了平静，她问：“说完了？”

沈长风颔首。

林媚珠转过脸，似有些嗔怒：“那你走便是。”

说完了，两匹马儿也回来了，可以走了。但他依旧没动，他觉得今日的林媚珠好似有些不同，他感觉她有什麽话要说。

今时今日这般境况，无论她说些什麽好话软话哄他开怀，他都不会信的，都是骗人的鬼话，都是出于同情与怜悯的施舍罢了，等到樊城困局过去，一切又会回到原点，那般只会更加痛苦。

但，既然她有话想说，姑且听听。

风声渐慢，隐隐能听到火把燃烧时偶尔闪出的噼啪声，林媚珠盯着脚边一动不动的人影，慢慢回身。

她轻撩眼皮，仰头望他。

从沈长风的角度往下看，她显得小小一个，杏眼潋滟，像蒙着层柔软水雾似的，虽戴着宽大兜帽，但能看出她还是冷，巴掌大的脸蛋温润莹洁，挺翘琼鼻泛着微红，乌黑眸子欲语还休，格外惹人怜爱。林媚珠发觉，每叫一次他的名字，他眼中死寂瞳仁的黯淡便被擦去一分，直至此时，他眼中甚至有了些微弱亮光。

她又叫了声：“沈长风……”与方才的语调又有了些不同，又轻又柔还会自个儿拐弯，似乎有些微委屈，又有娇痴之态。

沈长风心跳漏了半拍，不自觉朝她倾身，指尖缓缓抚上她的脸，说：“我在呢。”

他看到她眨巴着那双无辜水润的杏眼，望着自己不放，将她脸上的思量和万般纠结看得清楚，他脑海中冒出了一个离谱的念头，这种想法让他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她在比较？在衡量？在为难？人之常情，人之常情，毕竟两个都好，她会为难最正常不过了。

林媚珠轻咬着唇，说：“我亦有几句话想与你说。”

沈长风心跳得更快了，说：“好。”

他一面想着若是林媚珠向他提出那种离谱的要求，他该如何作答，一面又在心中催促：快问！快问！快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