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岫问:“我还能有孩子吗?”
林媚珠道:“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宜有孩子。”
说是不适宜已经是很委婉的了,徐岫每次行房後小腹剧痛如绞,触摸时腹部硬结如卵,脉象沉涩,畏寒肢冷,如今形痩骨立,分明是身体被损耗得严重。
林媚珠正色道:“你应该很清楚你的身体,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把病治好了。你的病绝对不能再拖了。”
徐岫脸上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尘埃落定後的死心,她知道林媚珠的意思。她的病很严重,严重到可能会威胁到她的生命危险。
“这只是病而已,没有什麽好羞耻的。”
徐岫欲言又止,叹了声:“其实我有想过请大夫,只是……”
她的声音被突兀地打断:“你没有病,请什麽大夫?!”
徐岫猛地一惊,接连咳嗽起来,挣扎着起身行礼。
来人正是徐岫的婆母钱氏,她听说徐岫找了一个来路不明的药婆时怒不可遏,女子患有隐疾本就是不光彩的事,这小门小户的出来的商贾女竟这点苦也忍不了!传出去影响儿子仕途怎麽办?她正想招呼仆妇将人绑着送去官府,被见那绣娘生得雍容华贵,凛然而立,毫无惧意,这哪里是一个普通绣娘有的姿态?
钱氏也曾出席过不少宴席,暗自思忖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林媚珠颔首道:“是我。”
“我丈夫刚打死三个人。”
“听说快要出狱了。”
钱氏早听闻沈长风因为有人口头调戏他的妻子,一怒之下杀了好几个大官。现在得了林媚珠亲口承认,更是惊愕。
这样的开场白实在太吓人,就差没直接说“我丈夫是个杀人不用偿命的疯子,你最好别惹我。”
林媚珠坐到主位上,悠悠呷了口茶,“老夫人应该知道,我是岭南来的,当过绣娘做过医女甚至接过打手的活,在京城久了闲来无事也会做些从前的活计打发时间,这才来了张府,老夫人不会介意吧?”
钱氏本想借处理家事为名将人请走,哪知被她抢了话头,听了她明晃晃的威胁气愤之馀又有些害怕,她忍着口气,少不得要客客气气行礼:“世子妃能造驾张府是咱们的福分,老身感激还来不及呢,怎敢有怨言?”
林媚珠早将她的心思摸得透透的,这老妇是想将自己撵走後给徐岫立规矩呢。
自从打定主意离开後,林媚珠并未刻意掩饰自己会医术的事实,只是找她诊治的多是患有带下病的女子,受时下风气影响,这些病也成了难以啓齿的“隐疾”,林媚珠为了顾忌她们的感受,往往也会低调行事。
林媚珠也不叫人起身,自顾自地写下医案和药方,正要嘱咐徐岫些事,钱氏没忍住开口了,“世子妃不知道,大郎媳妇身子好着呢,只是上回给大郎纳了通房,她气不过……”言外之意病根其实是善妒罢了。
林媚珠厉声斥道:“无知蠢妇!有病无病我说了算,哪轮到你大放厥词!”
钱氏作唯唯状,毕恭毕敬将林媚珠送出门,立即变了面孔,“将药方烧了!大郎媳妇带到祠堂来!”
影壁忽然闯进来四五个高大男子,气汹汹地冲将进来,个个怒目圆瞪:“你这毒妇!竟敢阻挠我妹子看病用药!”
“张大郎在何处!叫这个窝囊废出来!”
“枉他是读书人,任我妹子病了这麽久……叫他滚出来!”
走在最後的是一位华发老夫人,她拄着木拐,推开下人搀扶,声音洪亮如钟,“老身虽年迈,但尚且有力棒杀这中山狼!当初与我信誓旦旦,却让我的心肝儿受这样的苦……”看到病榻上瘦得不成人形的徐岫时,老人铿锵的语调抖了抖,眼泪唰得落了下来:“多疼啊,你得多疼啊,我的儿啊……”
原来林媚珠一早预料到今日的诊治不会顺利,交代车夫如果她没能在预定时辰内出来,就直接去徐家传个信。
而徐家人三番几次想探访徐岫都遭到拒绝,如今又听到语焉不详的传话,顿觉有蹊跷,来张府一看个个都是心虚模样,这才冲了进来。
林媚珠原本也担心,但看到徐家人的反应之後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眼看时辰不早便退了出来。
没走两步,忽地被人扯住了胳膊,那人惊叫道:“你怎麽在这里?”
林媚珠正想回答,那人又很紧张地往四周看了看,替她掩好帷帽的纱幔,“没人看到你吧?”
“姨娘,没人看到我。”
“那就好!”陈姨娘赶紧拉着人上了自己的马车,金步摇簌簌响个不停,“你怎麽到这来了?”
林媚珠望着那远超妾室规制的步摇,心里叹了口气,这段时间她已经摸清了林家突然多出来的进项来源何处,只是此时并不适合摊开讲而已。
“只是忽然有些想娘,想看看娘。”
陈姨娘先是一愣,而後啧了声:“怎麽想也不该这时候回来啊!你丈夫还在诏狱还不知道怎麽着,万一牵连林府……”她咳了咳,道:“我的意思是,你最近要低调小心,以防万一。”